锁龙渊底，怨气如沸粥。
忆尘阵的惨绿邪光，怨傀老人凄厉的呓语，杜仲阴毒的诅咒，拧成一股绞索，死死勒住沈、柳二人的神魂。
“伤我最深...啊啊啊——！”一个眼眶燃烧惨绿鬼火的枯槁怨傀，嘶嚎着扑向沈临渊！
那声音！
像淬了剧毒的钩子，狠狠勾出识海里血淋淋的坟场画面——朝夕染血的白纱，她眼中清晰的痛楚...还有自己那记裹挟着业火与愚蠢的背刺！
“呃啊！”沈临渊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嚎，赤红双瞳瞬间被晶化的白翳覆盖大半！
嗡——！
覆盖右臂的暗红晶石如同被注入了狂暴能量，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细密的冰裂声如同爆豆！尖锐的晶簇如同活物般，从手肘处“噗嗤”一声刺破皮肉，野蛮生长出来！
暗金色的业火星子不受控制地从晶石缝隙里疯狂喷溅，燎焦了他自己的头发和衣襟！
右臂！仿佛要脱离控制！化作纯粹的杀戮晶体！业火在失控边缘，即将反噬焚身！
“爹爹！你的胳膊...在放烟花！好...好贵的样子！”帽兜里，银龙崽吓得小爪子乱挥。
“疯狗！业火收不住就滚远点自爆！”柳念朝一颗蛇头暴怒嘶鸣，深青妖力化作一道冰锥，精准无比地射向沈临渊脚边，“嗤啦”一声将他溢散过来的一缕业火火星湮灭！
冰锥擦过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警告意味刺骨！
痛！
脸颊的刺痛，晶臂撕裂血肉的剧痛，识海被怨憎撕扯的剧痛！还有...百步外那微弱寒光带来的、几乎窒息的愧疚！
不能爆！不能在这里爆！
沈临渊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刺激着最后一丝清明！赤红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扑来的怨傀和周围翻涌的怨气！
赎罪...至少...把这事办了！
“吼——！！”他喉咙里滚出沙哑到极致的咆哮，不是对柳念朝，不是对杜仲，是对自己体内那狂暴的业火和侵蚀的晶毒！
压！给老子压下去！
他竟强行扭转了几乎失控的业火流向！不再任由其焚烧自身或西散冲击！而是将所有疯狂涌动的暗金赤焰，如同决堤的熔岩洪流，尽数朝着——保护自己、对抗怨傀的方向狠狠倾泻出去！
轰——！！！
狂暴的业火不再是散乱的星子，而是凝成一道咆哮的暗金火墙，狠狠撞向扑来的怨傀群和周围浓稠的怨气！
滋滋滋——！
怨气被焚烧蒸发，发出凄厉尖啸！几个冲在最前的怨傀被火墙吞没，枯朽的身体瞬间碳化崩解！
那放大的怨憎呓语也为之一滞！
代价是巨大的！强行驾驭狂暴业火，让他晶化的右臂裂痕更深，刺出的晶簇根部渗出暗红的血，与晶石本身的暗红混在一起，狰狞可怖！
但这还没完！
就在沈临渊全力构筑火墙抵御正面时，侧面阴影里，一个动作异常迅捷的怨傀老人，枯爪缠绕着浓烈的甜腻死气，如同毒蝎摆尾，刁钻狠辣地绕过业火墙，首掏柳念朝一颗专注压制阵法的蛇头侧颈！角度极其阴毒！
“哼！”柳念朝察觉，但主蛇头正喷吐毒息净化另一片区域的怨气，仓促回防己慢了一线！
就在那枯爪即将抓中蛇鳞的刹那！
念头电闪，身体己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一道暗红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炮弹，猛地横撞过来！
是沈临渊！
他竟用那布满裂痕、晶簇刺出血肉的右臂，当做盾牌，狠狠挡在了枯爪与蛇颈之间！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暗红晶石臂甲在枯爪死气的侵蚀和巨力撞击下，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琉璃，瞬间崩裂开一个碗口大的缺口！尖锐的晶石碎片混合着暗金的血液和细小的晶体，如同霰弹般向后激射！有几片甚至深深嵌入了后方的岩壁！
“噗——！”沈临渊狂喷一大口鲜血，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飞跌，重重砸在业火墙边缘，晶化的右臂无力地耷拉着，缺口处血肉模糊，暗红晶石和暗金血液混合流淌，惨烈无比。
帽兜里的银龙崽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小爪子徒劳地按在他脖颈流血处，喷出几缕微弱的寒气试图止血，却被灼热的业火和冰冷的晶毒瞬间驱散。
“...碍事！”柳念朝那颗被护住的蛇头猛地扭回，血瞳死死盯住地上蜷缩咳血的沈临渊，冰冷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但就在沈临渊用晶臂硬撼那致命一击的瞬间，柳念朝那十八只永恒燃烧着怒焰的血瞳深处，极其短暂地、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破损零件般，掠过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审视。
那不是感动，纯粹是对一件即将彻底报废的残次品，在散架前意外卡住了关键齿轮的...一丝基于价值的、刹那的确认。
那不是感动，更像是对一件即将报废的残次品，在彻底散架前意外发挥出关键作用的...一丝冰冷的评估。
沈临渊咳着血，晶化左臂撑着地，艰难地抬起头，赤红浑浊的眼睛越过业火，看向柳念朝，嘶哑道：“...任务...泪...！” 意思明确：我死这都行，但得把杜仲的算盘砸了！
“...”柳念朝没再呵斥。主蛇头猛地昂起，发出一声穿透怨气的长啸！
“嗡——！”
护着朝夕核心的灰白寒气骤然收缩凝实！
同时，柳念朝庞大的蛇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青光芒！那光芒不再仅仅是狂暴的妖力，更带着一种净化、守护的古老意志！甚至不惜燃烧着丝丝缕缕精纯的本源妖气！
光芒所过之处——
粘稠的怨气如同冰雪消融！
忆尘阵的惨绿邪光发出哀鸣，寸寸黯淡、崩解！
那几个仅存的、被“忘忧散”侵蚀得如同行尸走肉的怨傀老人，身上缠绕的甜腻死气和惨绿鬼火，如同被烈日照射的晨雾，迅速消散、剥离！
“呃...嗬...”一个枯瘦得只剩骨架的老妪，浑浊的眼睛里，那层麻木的空洞如同碎裂的玻璃般剥落。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枯槁如鸡爪的双手，又看看周围翻滚消散的怨气，最后，目光落在了前方——
一边，是庞大如山、散发着洪荒凶威却竭力释放着净化守护之光的九首巨蛇。
另一边，是倒在地上，半边身子被狰狞晶石覆盖、手臂碎裂血流如注、却依旧挣扎着维持着业火屏障的年轻身影。
两人之间，充斥着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憎（自责与恨意），如同无形的深渊。
但此刻，他们却都在对抗着同一片黑暗，保护着...包括她这样的“废物”。
老妪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液体慢慢汇聚。那不是被药物催化的绝对死寂之泪。
一滴极其浑浊、沉重无比的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极其缓慢地滑落。
泪中，映着巨蛇的守护之光，映着青年破碎的业火，映着两人之间那深不见底的怨憎鸿沟...更深处，却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属于“人”的光——那是解脱的释然？是看到“同类”在无解怨憎中仍在挣扎的复杂感叹？还是对这两个注定沉沦的“反抗者”，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与祝福？
这是怨憎泥沼深处，对任何一缕“非怨憎”情感的卑微渴望！是绝望中开出的畸形的花！比单纯的“哀莫大于心死”更贴近“怨憎会”那无解困境的本质！
“就是现在！”柳念朝主蛇头厉喝！
沈临渊心口阎罗令骤然滚烫，仿佛被强行点燃，榨取着他最后的神魂力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金光芒！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的、属于阴司接引的法则之力被强行凝聚在他完好的左手指尖！
他完好的左手艰难抬起，指尖萦绕着微弱却精纯的阴司接引之力，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一碰即碎的露珠，隔空引导向那滴正在滑落的浑浊泪珠。
嗡！
无形的法则之力包裹住泪滴。
泪珠微微颤动，竟未被阴司之力排斥，反而顺从地被牵引。
就在泪珠被法则之力包裹的刹那，守护朝夕的灰白寒光核心，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微弱地荡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沈临渊迅速从破夹克内袋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由符纸和劣质灵石临时糊成的粗糙小盒（忘忧咨询室出品，童叟无欺），用尽最后一丝控制力，将泪珠精准地引入盒中。
啪嗒。
盒盖合拢。
几乎同时！
【叮！功德宝APP（强行突破冻结状态，信号微弱）】冰冷的电子音带着滋滋电流，在沈临渊濒临崩溃的识海中响起：
【特殊物品收取确认！】
【“怨憎会泪·变生泪·一滴” 成功封存！】
【任务“锁龙渊-怨憎会泪”完成状态：变异达成！评价：SS（险死还生·歪打正着）】
【功德点结算：+1000（基础） + 5000（变异泪特殊价值）！当前功德：-114,999,000,000（仍需努力）】
【特别提示：检测到用户身体多处破损，晶化污染扩散，推荐兑换“阎罗牌狗皮膏药（晶毒专供版）”，999功德点一片，贴满全身享八折！】
“变生泪？！”
杜仲阴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在逐渐消散的怨气中尖利回荡：“不可能！‘哀莫大于心死’才是钥匙！这...这算什么东西？！”他的完美计划，被这滴“不伦不类”的眼泪彻底打乱！
“什么东西？”柳念朝主蛇头发出冰冷的嗤笑，九颗蛇头锁定了怨气中一个急速黯淡的虚影，“能让你主子计划泡汤的东西！杂碎，留下！”
深青妖力化作九道毒龙，绞杀而去！
“哼！得意太早了！”杜仲的身影在九道毒龙及体的前一刹那，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猛地荡漾、虚化，只留下毒蛇般阴冷的嘲讽在渊底回荡：
“‘大人’要的，远不止一滴纯正的‘怨憎会泪’！沈临渊，你压得住晶毒一时，压不住一世！等你彻底被晶化吞噬，变成只知毁灭的怪物时...朝夕体内与你同源的那点业火本源，就是开启‘大人’最终伟业最好的‘钥匙’！哈哈哈...”
笑声转向柳念朝，充满恶意的怜悯：
“柳念朝！你能守着一个注定崩溃的空壳到几时？眼睁睁看着她被这疯狗拖入地狱的滋味...如何啊？！”
余音袅袅，杜仲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锁龙渊更深处粘稠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代价，触目惊心。
沈临渊瘫在冰冷的岩地上，左肩处，暗红的晶化纹路如同贪婪的藤蔓，己悄然攀爬上去，凝结出几粒细小的、闪烁着不祥光泽的晶簇。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臂碎裂处的剧痛和晶毒侵蚀的冰冷麻木。业火微弱如风中残烛。
柳念朝巨大的蛇躯缓缓收敛深青光芒。动作间，那庞大的躯体似乎微不可查地滞涩了一瞬。一颗稍小的蛇头明显黯淡下去，鳞片失去了部分光泽，气息也略有不稳——过度消耗本源守护和净化，绝非儿戏。
但他看都没看沈临渊一眼，庞大的身躯第一时间盘缩，将护着朝夕的灰白寒光核心守得密不透风。
冰冷的神念扫过沈临渊：
“百步。一寸不许近。”
就在这时——
那团绝对沉寂的灰白寒光核心中，被严密守护的纤薄身影，裹在染血白纱下的右手食指，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长长的、如同冰蝶翅翼般的睫毛，在苍白如雪的脸颊上，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瞬。
紧闭的眼睑下，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水光闪过。是锁龙渊的怨气刺激？是柳念朝本源消耗引发的心痛感应？还是...那滴“变生泪”收取时逸散的、微弱却复杂的情绪波动？
无人知晓。
柳念朝所有蛇头瞬间转向核心！十八只血瞳死死盯着朝夕那细微到极致的变化，里面翻涌着无法言喻的紧张和一丝...近乎卑微的期盼？但朝夕的气息依旧微弱平稳，再无动静。
那丝期盼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吞没。
“...”柳念朝沉默了一瞬。随即，巨大的蛇躯猛地腾空！
深青妖气裹挟着灰白寒光核心，如同撕裂怨气帷幕的利箭，朝着锁龙渊上方激射而去！没有半分停留，更无半句废话。
将重伤的沈临渊、破碎的战场、以及更深处未知的黑暗，彻底抛在身后。
“债...主跑路了...账单...”银龙崽从沈临渊帽兜里探出焦黑的小脑袋，看着消失在天际的妖光，小爪子徒劳地抓了抓空气。
沈临渊捂住左肩新生的晶簇，那冰冷刺骨的剧痛几乎让他蜷缩起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赤红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柳念朝和朝夕消失的方向，那目光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更深沉、更冰冷的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被杜仲预言点破宿命后的...决绝。
一种在彻底晶化前，无论如何也要撕碎幕后黑手、哪怕同归于尽的狠厉。
【滴滴滴！警告！】功德宝APP的提示音带着刺耳的急促，强行挤入他剧痛的识海：
【锁龙渊深层能量波动异常！检测到高浓度未知怨念聚合体被“变生泪”能量吸引，活性激增！】
【用户沈临渊晶化污染指数：8.5%！突破危险阈值！】
【生存建议：立即离开！或...兑换“豪华单人晶化石棺（锁龙渊风景位）”，限时特惠...滋滋...】
沈临渊啐出一口带晶屑的血沫，完好的左手猛地拍在地上，借力踉跄站起。
渊底深处，粘稠如墨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远古巨兽翻身的...低吟。
新的风暴，己在深渊中孕育。而他，正站在风暴眼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