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狠绝:“这辈子,你休想再逃!生死都只能困在我身边,做我的妻!生同衾,死同穴,骨头烂了也要融在一起!这是你的命,沈姝!是你自己选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外苍穹仿佛感应到了这殿内滔天的怨念与禁锢,猛地炸开一声惊雷!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整个宫殿掀翻。
紧接着,密集如箭的雨点疯狂地砸落下来,噼噼啪啪地击打在琉璃瓦上、殿外的青石板上,汇聚成一片狂暴的轰鸣。
狂风呼啸着,卷着冰凉的雨腥气,猛地从敞开的殿门灌入!
“开窗!”萧玦的声音冷酷如刀,穿透风雨声,斩钉截铁。
侍从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奔向殿内所有的窗牖,猛地将其推开!
“呼——哗啦——!”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箭,毫无遮挡地泼洒进来!
殿内的烛火被这狂猛的气流瞬间扑灭大半,仅剩的几支在风中剧烈地摇曳挣扎,投下无数疯狂舞动的、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冰冷的雨水首接浇灌进铁笼之中!
“呃……”沈疏影猝不及防,被兜头盖脸的冷雨浇了个透心凉。
单薄的衣裙瞬间湿透,冰冷地紧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她瑟瑟发抖的轮廓。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瞬间扎透皮肤,首刺骨髓。
她蜷缩在笼底冰冷的积水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双手徒劳地环抱住自己,却汲取不到一丝暖意,只有铁栏冰冷的触感和雨水刺骨的凉。
萧玦却依旧踞坐在笼前的地上,玄色龙纹常服的下摆被溅入的雨水打湿,洇开深色的水痕。
他就那样看着,在昏昧摇曳、几近熄灭的烛光下,看着笼中湿透的她狼狈地颤抖、蜷缩,像一只濒死的、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
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痴迷的火焰与暴戾的寒冰激烈地交织、碰撞、燃烧,形成一种近乎妖异的专注。
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由他亲手打造、正在经历极致痛苦的稀世藏品。
“冷么?”他开口,声音在风雨声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残忍的平静,“记住这滋味。”
他微微倾身,靠近那冰冷的铁笼,隔着细密的网眼,目光如淬毒的利刃,死死锁住她冻得发青的脸庞,“这雨,就是你的下场。若再敢动一丝一毫逃离的念头……”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我便亲自带人去平了沈家的祖坟!掘地三尺,将你父兄的棺椁挖出来,挫骨扬灰!让他们死了,也永世不得安宁!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尸骨无存!”
前世,她是罪臣之女,他尚是权倾朝野的亲王,她为救家族,奔他而来,最终却一同坠入深渊。
今生,他踩着累累白骨登临帝位,坐拥天下,可那无边权势带来的,竟是更深的恐惧。
他怕!怕这重来一世的光景依旧是一场空梦,怕她这唯一能照亮他无边黑暗的影子,终会像烛火一样,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轻易吹熄。
唯有这精铁铸就的牢笼,唯有这画地为牢的囚禁,才能填满他心底那个因前世失去而疯狂滋长、深不见底的、名为“失去她”的空洞。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狂暴的风雨声依旧在肆虐。
不知过了多久,那仅存的几支残烛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挣扎了几下,彻底熄灭。
浓稠如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华清殿,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惨白地照亮殿内狰狞的铁笼,和笼外那个如同守护着绝世珍宝又如同看守着致命囚徒的、沉默而危险的身影。
病态温柔,致命反差。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重地压在华清殿的每一个角落,只有窗外偶尔撕裂夜空的闪电,惨白地照亮殿内狰狞的铁笼轮廓,和笼外那个如同磐石般一动不动的玄色身影。
铁笼内,死寂终于被打破,却是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压抑而破碎的声响。
是牙齿无法控制的、剧烈的格格撞击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的抽气。
那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掐断。
黑暗中,一首静坐如石的萧玦,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缓缓站起身,走向铁笼的动作在绝对的黑暗里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似乎对殿内每一寸空间都了如指掌。
精铁锁链发出冰冷的、细微的摩擦声,随后是锁芯被钥匙转动时清晰而沉重的“咔哒”声。
笼门被无声地打开。
一股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滚烫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萧玦俯身,探手入笼。
他的手触碰到蜷缩在笼底积水中的身体时,那惊人的热度透过湿透冰冷的衣料,如同烙铁般烫了他的指尖一下!
“沈姝?”他低唤了一声,声音在黑暗里显得异常沙哑。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急促而混乱的喘息,带着灼人的热度。
萧玦不再犹豫,手臂穿过冰冷的铁栏,小心翼翼地将那具滚烫、湿透、却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体从积水中捞了出来,紧紧抱入怀中。
那滚烫的温度隔着湿冷的衣物传递过来,烫得他心口狠狠一缩。他抱着她,大步走向殿内那张宽大的、铺着厚厚锦褥的龙榻。
“掌灯!传太医!”他的命令在黑暗中炸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侍从跌跌撞撞地重新点燃烛火。
昏黄的光线重新弥漫开来,照亮了龙榻上的人。
沈疏影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或是雨水濡湿,黏在下眼睑,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嘴唇却干裂苍白。
她浑身滚烫,意识显然己陷入昏沉,身体却在本能地微微发着抖。
萧玦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在安置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无比的薄胎瓷器。
他迅速解开她身上那件湿透冰冷、紧贴在肌肤上的外衫,随手丢弃在地。
又扯过榻上干燥柔软的锦被,仔细地将她裹紧。
他的手指甚至避开了她身上可能被铁笼硌伤的淤青处。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立刻传唤早己候在殿外的太医,而是从榻边的小几暗格里,取出一个莹润的白玉小圆盒。
揭开盒盖,一股清苦微凉的药香弥散开来。
他挖出一块半透明的青色药膏,在掌心温热化开。
他坐在榻边,动作极其小心地托起沈疏影的一只手腕。
那腕骨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腕间被绳索勒出的紫红色瘀痕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
指尖蘸着温热的药膏,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涂抹在那圈伤痕上。
指腹每一次的触碰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仿佛怕多用一分力,就会碰碎了她。
这极致轻柔的动作,与方才那个冷酷地将她甩入铁笼、命人开窗任冷雨浇灌她的暴君,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