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撕裂了歌舞升平!
那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从他手中滑落,砸在金砖地上,瞬间碎作一摊闪烁着寒光的齑粉。
太子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佝偻下去,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脸色在刹那间由红润涨成骇人的酱紫色,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喘息。
他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满殿哗然!方才还沉浸于歌舞升平的宾客们如同被投入滚水的鱼虾,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酒杯落地声、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
几个御医连滚带爬地扑到太子身边,战战兢兢地诊脉、翻看瞳孔,片刻后,为首的老御医面无人色,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回…回禀太后…殿下…殿下这是中了西域奇毒‘阎罗笑’啊!此毒…此毒霸道无比,若无解药,半…半刻即亡!”
“阎罗笑”三字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每个人心头。
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脚踝。
赫连珏捏着金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凤目之中寒光爆射,却并未第一时间看向太子,而是再次死死锁定了角落里的沈疏影!
就在这时,一个清泠如碎玉击冰的女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裂帛般划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臣女愿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那袭猩红刺目的焦尾裳拂过光滑冰冷的金砖地面,沈疏影面色沉静如水,一步步走向那蜷缩在地、濒临死亡的太子。
她在他身侧跪坐下来,裙裾如血莲般铺开。
素手翻飞,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发髻间那支看似寻常的素银绞丝钗被她闪电般拔出,簪尾锋利如刃,毫不犹豫地刺破太子己然青紫的指尖!
一股粘稠腥臭的黑血如同小箭般喷射而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手腕灵巧一转,那支素银钗竟瞬间拆解!
七根细如牛毫、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银针从中脱出!
她指尖沾过席上酒樽中清冽的酒液,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七根银针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带着刺耳的破空微响,精准无比地闪电般刺入太子双手十指的“十宣”穴位!
“呃啊——!”
非人的剧痛让濒死的太子爆发出凄厉如野兽般的嘶吼,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落,痉挛得如同离水的鱼。
整个大殿都被这惨叫声震得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沈疏影腕间那枚被衣袖半遮的迦楼罗金印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芒!
如同一个微小的太阳在她腕间燃烧!
几乎在金芒亮起的同一刹那,隔着重重人影,坐在主位附近的萧玦身体猛地一震!
他心口那片符咒残痕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撕扯,本就渗血的药纱瞬间被大量涌出的鲜血彻底浸透,暗红的血色在玄色的王袍上迅速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强行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咽了下去,脸色在煌煌宫灯下透出一种骇人的青白,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锁着场中那个红色的身影。
“妖女敢害储君!”
赫连珏拍案而起,凤冠珠翠剧烈摇晃,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殿顶,眼中杀机毕露!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沈疏影对那厉喝置若罔闻。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
最后一针,凝聚了她全身的意志与力量,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猛地刺入太子眉心正中的“印堂”穴!
“噗——!”
太子身体剧烈一挺,一大口粘稠腥臭的黑血猛地从他喉间呛喷出来,溅落在光洁的金砖上,如同泼洒开的污秽墨汁。
而他脸上那骇人的酱紫色,竟如同潮水般肉眼可见地迅速褪去!
沈疏影染血的指尖没有丝毫颤抖,飞快地从怀中捏出那枚玄铁香囊,指尖用力,坚硬的香囊竟被她生生捏开一道缝隙。
里面灰白色的忘忧草粉末混合着浓郁的龙脑香气,被她尽数抖入旁边一只盛满清酒的玉樽之中。
“饮此药酒,”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荡,“余毒自清。”
满殿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杯浑浊的药酒和在地的太子身上。
赫连弘颤抖着、挣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对生的极度渴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几乎是爬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捧起那杯沈疏影递来的药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仰头一饮而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之时,太子赫连弘青白的脸上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竟然在侍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虽然脚步虚浮,气息微弱,但确确实实是站了起来!
他推开搀扶的侍从,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对着高座上面色铁青的赫连珏,艰难地拱了拱手,声音嘶哑破碎,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孙儿…谢过…祖母…寿礼。”
这“寿礼”二字,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赫连珏的脸上!
她精心策划的杀局,竟成了这贱婢的垫脚石!
太后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凤目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沈疏影千刀万剐。
整个大殿的空气凝固如冰,无人敢言。
“沈姑娘妙手回春,救储君于危难,当赏。”
赫连珏的声音再次响起,脸上挤出一丝僵硬无比的笑意,那笑意却比寒冰更冷,淬着剧毒。
她染着丹蔻的手指缓缓抬起,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指向大殿西侧角落里一架蒙尘的七弦古琴。
“哀家听闻姑娘琴艺无双。此琴名‘裂月’,乃前朝焦尾名琴所余残躯改制,音色凄绝,正配姑娘。便请姑娘奏一曲《鹤唳九天》,为哀家这寿宴…再添几分雅兴!”
众人的目光随之望去。
只见那琴身通体乌黑,几道狰狞扭曲的焦痕如同恶蛟盘踞其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几根冰蚕丝绞成的琴弦,在煌煌宫灯的映照下,竟隐隐泛着一层幽蓝诡异的冷光——分明是淬了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这是要她死!
以琴音之名,行诛杀之实!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沈疏影身上,有惊疑,有怜悯,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冷漠。沈疏影迎着赫连珏那淬毒的目光,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她缓缓起身,猩红的焦尾裳拖曳过冰冷的地面,一步步走向那架名为“裂月”的死亡之琴。
她在琴前跪坐下来,目光扫过那幽蓝的冰弦。
指尖抬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轻轻触向那第一根弦——
“嗡——!”
指尖触及冰弦的刹那,一股阴寒刺骨的剧毒之气瞬间沿着指尖疯狂窜入!
与此同时,方才强行施针所遭受的霸道反噬之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在她经脉中轰然炸开!
双重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脑海!
而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心口金印处爆发,首冲神智——那是萧玦心口符咒被强行引动、撕裂的痛楚!
这痛楚与她自身的痛苦瞬间叠加共振,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成碎片!
“噗!”她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一滴殷红的血珠自唇角渗出,滴落在琴身焦痕旁一枚螺钿镶嵌的琴徽之上,溅开一朵细小的、凄艳的梅花。
素手猛然拂过琴弦!再无半分犹豫!
“铮!琤!锵——!”
《鹤唳九天》的杀伐之音破空而起!那己非寻常的琴曲,而是裹挟着无边戾气与怨毒的索命魔音!
冰弦在她灌注了内力的指尖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震颤,幽蓝的毒光随着琴弦的震动飞溅而出!
就在一个凌厉无匹的高音转折处,“崩!崩!崩!”几声刺耳的断裂声骤然响起!数根淬毒的冰弦竟在她指下猛然崩断!
带着幽蓝的残影,如同淬毒的暗器般激射而出!
一道毒光险之又险地擦着赫连珏高耸的凤冠飞过,“嗤”地一声轻响,削断了一缕缠绕着金丝的发髻!
琴音在冰弦崩断的刹那,陡然由杀伐转为幽咽低回,如同濒死之人的呜咽,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