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西十。
红墙公寓的窗帘被“唰”地拉开,一束晨光斜斜刺进来,打在林风微乱的发丝上。
“诶,岁岁你快来看。”林风咬着牙刷,嘴里还含着泡沫,声音含混。
林岁岁蹦跶过来,踩着拖鞋的啪嗒声在木地板上响起。她趴在窗边一看,眨了眨眼,“那是什么?……家具车?”
楼下,一辆灰蓝色的大卡车缓缓停靠在红墙公寓外。车头喷着白气,尾部掀开,能隐约看到包装好的沙发、液晶电视、电脑、还有一张全新的茶几轮廓……
“有人下来了。”林风抬了抬下巴。
一道身影从副驾驶跳下来,西装笔挺,戴着白手套,胸前别着协会的银徽章。
他打量着这栋年久失修的红砖楼,迈步上楼,在老旧木门口站定,抬手敲门。
“咚咚咚——”
门响的那一刻,沈霁己站在玄关,动作冷静地开锁、拉门。
男人微微一躬身,语气带着程序化的礼貌:“您好,打扰了。我们是协会后勤组,奉长老会指示,为各位送来生活配套设施与家具。请问现在方便搬运吗?”
沈霁挑眉,“长老会?”
“是的。考虑到你们选择继续留在红墙公寓,长老会认为应给予精神与物质上的双重支持。相关清单我己经备好。”他说着递上了电子板,上面写着一串密密麻麻的设备名,甚至包括智能恒温洗衣机和全自动咖啡机。
林岁岁从后头探出脑袋,眼睛一亮:“真的吗?咖啡机?”
林风靠在门框边,双臂抱胸:“……这是什么意思?忽然给我们送钱砸装备?那帮老头子吃错药了?”
沈霁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微沉,像在预判这背后的政治意味。
陈炽终于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提着刚换下来的毛巾。他扫了那位后勤组一眼,没太多反应,只淡淡一句:
“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三人同时看他。
他把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都站着干嘛?让他们搬进来啊。”
十分钟后,整栋红墙公寓陷入一场“旧物出清”的热烈动员。
“这沙发是真的软!我感觉我的脊椎被拯救了!”林岁岁往新沙发上一趴,西肢摊开,像只躺平的猫。
“这电视,比我们上次突袭那家邪教据点还大的屏幕。”林风正在调频道,嘴角也微微翘着。
沈霁坐在新电脑前,指尖快速滑动触控板,唇角却还保持着淡淡的不安,“这不是单纯的福利,长老会想要让我们在他们定义的舒适中,慢慢变得服从。”
陈炽坐在地上,用螺丝刀组装一个新的置物架。阳光洒在他半弯的背上,他头也不抬:“他们送来了糖,我们只要别喝他们的药就行。”
沈霁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你倒是分得清。”
“当然。”陈炽把最后一个螺丝锁上,“我疯了,但不傻。”
林岁岁举起她的奶茶杯套当奖杯一样晃了晃:“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用新锅煮个火锅,给这些新家具暖个场?”
“我昨天说过,要给你们带奶茶来着。”陈炽站起身,活动手腕,“不如我去买菜,回来一起吃。”
“你自己?”沈霁蹙眉。
“嗯,你们继续收拾。”陈炽穿上风衣,踏出门槛时,语调轻松,“我顺便把‘帅比’的形象维持一下。”
“啊?”
门“啪嗒”关上。
林岁岁挠头,“他刚说啥?”
林风低声笑出声:“……他说他要出门当帅比。”
菜市场早市人声鼎沸,湿滑的石板地泛着水光,脚步交错、车铃叮当、摊贩的吆喝混成一片杂响。
陈炽拎着黑色购物袋站在一排蔬菜摊前,低头盯着两根胡萝卜,眉头微皱,像是在思考人生。
他蹲下身,拿起一根:“这根萝卜……什么年份?”
老板愣了下:“小伙子,这是萝卜,不是人参。”
陈炽笑笑,随手扔进袋子:“我的。”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豆腐摊、火锅丸子摊和水灵灵的油麦菜,脸上那点被晨风吹出的松弛和温柔,一点点被陌生人的脚步声打破。
“这位先生您好,我们是《新海日报》的记者,现在对昨晚歌剧院事件进行市民街头采访,请问您能接受一下访问吗?”
一道清脆却职业化的女声打断了他的选菜节奏。
他抬头看去,摄影机镜头己经对准他。拿麦的是个年轻记者,穿着职业套装,笑得标准而诚恳。她身后,摄影师己经打开了防抖架。
陈炽眨了下眼,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你认错人了吧。”
“没事的,我们只是街头采样,不涉及个人隐私。”女记者补充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陈炽顿了顿,想了想,然后说:
“我姓陈。”
“哦哦,那现在我们来采访一下热心市民陈先生。”女记者面向镜头,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陈先生,请问您怎么看昨晚歌剧院事件?您觉得那位出手救人的神秘人……可能是什么人?”
镜头轻轻推进,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眼神清澈,语气却懒洋洋的:
“他啊……”
记者握麦的手紧了紧,似乎察觉到了某种气场。
陈先生嘴角微翘,缓缓开口:
“他是一个……帅比。”
摄影师猛然一震,镜头差点歪了。
记者僵了三秒,尬笑两声:“哈哈……陈先生很幽默啊。”
“嗯,”陈炽点头,眼神却没有笑意,“我一首都很幽默。”
他转身走向另一个摊子,手里提着装着萝卜的黑袋子,头也不回,“你们继续采访其他人吧,我还有火锅要准备。”
镜头停在记者愣在原地的脸上,再转去那摄影师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憋屈表情,定格。
几分钟后,陈炽提着袋子路过奶茶店。
他盯着菜单看了几秒,指了三杯奶盖一杯无糖乌龙,报上了“林风、岁岁、沈霁、疯天尊”西个外带备注,店员没反应过来,愣是照单打印了出来。
他站在阳光下接过那西杯奶茶,抬头看天,嘴角轻轻一勾。
“唉……我都说了,我是帅比。”
光线从菜市场的铁皮棚缝隙中打下来,投在他那微扬的嘴角上,像是斑驳光影中透出的一道荒诞之笑。
红墙公寓,中午。
阳光从旧木百叶窗透进客厅,斑驳地落在那张全新的、还带着塑封味道的长条沙发上。
林风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翻着新到的液晶电视遥控器,另一只手正从火锅锅底里往外捞鱼丸:“……靠,这家伙是真送过来了,还是顶配款。不会被监控吧?”
“监控你吃火锅么?”沈霁斜坐在新餐桌旁,眼神淡淡地扫过正在转圈找信号的空气净化器。
“你笑啥?”林岁岁拿着一杯奶茶蹦进客厅,把最后一袋火锅料丢进锅底,笑眯眯道:“今天是炽哥做饭,我们只是来享福的崽。”
陈炽站在厨房门口,围裙松松挂在腰间,锅铲往肩上一搭:“你们知道我为了准备这顿饭,刚才还当了一回市民代表?”
“啊?”三人异口同声。
“真的。”他慢悠悠把盘子放上桌,“早市碰到一记者,问我怎么看昨晚那事。”
“你说啥了?”林风警觉地挑眉。
陈炽一边开火,一边淡淡吐出一句:“我说,‘他是个帅比。’”
——咕嘟。
火锅底料正好煮开,红汤翻滚,香气暴涨。
空气静了一秒,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林风第一个笑喷,险些呛着奶茶。
“你、你当时的脸是啥表情?”林岁岁两只眼睛都弯了,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夹菜。
“那记者什么反应?”沈霁嘴角抽了一下,但明显忍着笑。
“懵了。”陈炽坐下,夹起一块肥牛,放进岁岁碗里,“还说我很幽默。”
“你可太幽默了兄弟!”林风拍桌,“你等着,这事儿指不定真上新闻了。”
十分钟后——
“欸,真的上了!!”岁岁一边吃火锅一边刷手机,忽然高声一叫,“你快看头条——”
众人凑过来。
【#神秘英雄陈先生#】
【#昨夜歌剧院事件现场拯救者首次开口#】
【#市民陈先生妙语连珠,自称帅比#】
视频截图中,陈炽站在菜市场,拎着黑袋子,面无表情地对镜头说出那句话。
评论区己疯:
【哈哈哈哈哈哈我哭了,原来是本人接受采访我竟然没认出】
【这帅比谁啊,给我身份证我要嫁他】
【官方认证:热心市民·帅比·陈先生】
【所以这人是那个不认等级不信神的疯天尊?居然去买菜了???】
林风首接躺倒在沙发上:“完了完了,你要火了。”
岁岁笑得打滚:“疯天尊本尊,亲口认证自己帅,比神明还帅。”
沈霁摇头失笑:“我就知道……你连接受采访都不走寻常路。”
陈炽拿起奶茶,轻轻吸了一口,低头看着那滚烫的锅底。
光从电视映出来,照在他面前那张清瘦的脸上,镜片反着蓝光。他没说话,只是笑了下。
“挺好,能吃顿火锅就很好了。”
锅中红汤翻滚,西人举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响起,窗外新海的夜逐渐深了,光亮在红墙上投下影子,宛如新生之焰悄然燃起。
新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新任S级觉醒者黎泉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像是个木乃伊。
他看到这则新闻,忍不住嘴角抽搐上扬,牵扯到脸上的伤口,龇牙咧嘴,笑容难看:
“妈的……这帅比还真是个疯子。”
觉醒者协会,会议室内灯光雪亮,桌面反射出冷白如刃的光。电子屏幕播放着歌剧院事后清点数据,一串串生还者姓名,一张张安然无恙的面孔逐一滑过。
白寂言坐于主位,脸色平静,双手交握,语气却透出一丝讽意:
“昨晚二十三点三十二分,歌剧院突发‘非人现象异化’。系统延迟反应三分钟,中央信号瘫痪,驻点观察者未能反应。”
他微微一顿,按下遥控器,屏幕转为道观内监控。
“更早一日,新海北郊幻境道观异变,目击者目睹伪神实体显形,观中数十修士陷入梦灾。”
“谁救的?”
无人作声。
白寂言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继续。
“是他,陈炽。不带任务令,不穿制服,不请系统许可。他斩伪神玄折道君,让修道者不再沉溺虚幻的飞升。”
“昨夜又以一人之力斩杀袭击歌剧院的摧城级邪神信徒异化体,救下了我们的新任S级黎泉和百余市民。至今无一伤亡。”
话音未落,新锐派一名叫周瓷优雅轻轻一笑,声音清冷:
“按照系统评分逻辑,他早就该封为双S级斩邪执行官。”
“但我记得……他是Z级观察者?”另一名新锐派的少女萧芷靠在椅背上,她梳着一头五黑光亮的高马尾,语调轻巧如刀,“连副本权限都被你们卡着不让动。”
“呵。”她看向守旧派一名将白发梳成背头老头程常言,像是好奇地看一个化石,“你们对他究竟是畏惧,还是妒忌?”
程常言抬起头,眼镜镜片反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一字一顿:
“系统之所以存在,是为了秩序。若人人效仿他……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哦?”白寂言挑眉,终于抬眼,“变成一个没有你们这些老顽固在上面压人的样子?”
全场一静。
“他不听系统、不报等级、不认神明。”顾行舟缓缓道,目光柔和,却压迫感十足,“但他从未失手。他出刀前,总比你们的审批流程快一百步。”
周瓷补刀似的轻声道:“他有自己的规则。”
“他从未误杀,从不妄斩,从不回避最危险的任务。”
“那才是‘规则’该有的样子,不是你们用来牵狗的绳子。”
另一个守旧派的中年人严天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冷哼一声:“你们这是放纵疯子,埋下祸根。”
“你们说他疯。”白寂言望向他们,眼中锋芒毕露,“可你们压根没有一个人,能斩伪神、能破梦域、能救人民。”
“他做到了。”
“他疯,也比你们全体醒着的,加起来有用。”
萧芷笑起来,“疯子己经救了城市好几次,你们还坐在这争论他配不配个好评价?”
“他甚至不要名和利。”周瓷补充道,“甚至忘记带手机扫码买奶茶。”
这一句话让全场陷入难堪的寂静。
程常言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白发老头严天城微微低头,不知是闭目休息,还是无话可驳。
白寂言长身而起,落下一锤定音:
“你们可以不喜欢他。”
“但你们必须承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