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那晚的“糖葫芦是酸的”暴行后,我把自己关在小院里整整两天,连贺兰曜派人送来的西域蜜瓜都拒之门外。唇上那点破皮的地方结了痂,一碰就疼,像是在时刻提醒我那晚的荒唐。
第三天清晨,周顺那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妃,王爷命人送来了……呃,药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说是……抹嘴唇的。”
我差点把手里正在研究的、爹塞给我的那个冰凉硬物扔出去!脸上瞬间烧了起来,火辣辣的疼!这活阎王!他还敢提这事?!还送药膏?!是嫌我不够丢人吗?!
“不要!拿走!”我隔着门怒吼,声音因为羞恼而劈了叉。
周顺似乎被吓着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又开口:“可、可是王妃,王爷说……说您要是不要,他就……亲自来送……”
亲自来送?!
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萧彻那张冷冰冰的脸,和他那双带着讥诮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还有……那晚他扣着我下巴的、冰冷的手指……
“放门口!”我几乎是尖叫着打断周顺的话,“我待会儿拿!”
门外传来周顺如释重负的应答声和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房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木板瞪死外面那个“传话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狂跳的心脏,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里那个被爹硬塞的物件上。
那是个小巧的、通体漆黑的铁盒,不过掌心大小,做工精巧,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底部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沈”字。盒盖严丝合缝,我试了各种方法都打不开,既没有锁孔,也没有机关按钮,就像一块实心的铁疙瘩。
爹到底给我塞了个什么玩意儿?还说什么“王府未必安稳”?我翻来覆去地研究,甚至用银簪子去撬边缘的缝隙,铁盒依旧纹丝不动。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指尖无意中蹭过盒底那个“沈”字,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那字的最后一笔,似乎比其它笔画略深一些?
我心头一跳,立刻用指甲抵住那一笔,用力一按!
“咔嗒。”
一声极轻的机括声响起,铁盒的盖子应声弹开一条细缝!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巧的铜钥匙,和一张叠得极小的、几乎透明的丝绢。
钥匙看起来平平无奇,像是开某个普通箱笼的。但那丝绢……我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正是我爹沈文远的手笔!
“微儿亲启:
见此信时,父心稍安。汝既己阅,则此物未落歹人之手,幸甚。
江南盐铁账本一事,牵连甚广。为父暗中查访十年,终得实证——军费走私巨利,半数流入北狄,半数藏于塞外十二城地下金库。然幕后主使,非杨廷和,乃……”
信到这里,字迹突然变得极其潦草,像是书写者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墨水都晕开了几分。下一行又恢复了工整,但内容却突兀地跳转了:
“此钥匙可开宗正府密档室东墙第三列最下屉中暗格。内藏十年军费走私账本流向详录,及十二城黄金秘图摹本。此乃保命之物,万勿轻易示人。
父字。”
信的最后,又添了一行小字,墨迹新鲜,显然是后来补上的:
“汝母日夜悬心,盼汝平安。为父亦然。王府水深,汝当谨慎。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
我捏着这张轻若鸿毛却又重若千钧的丝绢,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爹的字迹在眼前模糊又清晰,那些看似冷静克制的笔画里,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的暗流和……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的牵挂?
江南盐铁账本……十年军费走私……北狄……十二城黄金秘图……宗正府密档室……
这些零碎的线索在我脑子里疯狂旋转,像一把把锋利的刀,试图割开那层笼罩在真相上的厚重迷雾。
还有那把钥匙……宗正府密档室?为人知的阴暗交易……爹怎么会把东西藏在那里?他又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做到的?
“王妃?您……还好吗?”周顺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王爷又派人来问……药膏您用了吗?”
药膏?!我这才想起门外还放着那烫手山芋!赶紧把丝绢和钥匙重新塞回铁盒,藏进贴身的荷包里。
“用了用了!”我胡乱应着,起身去开门,想赶紧打发走周顺。
门一开,周顺那张写满“我太难了”的脸就映入眼帘。他手里捧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见我开门,如蒙大赦般递过来:“王妃,您可算开门了!王爷问了三回了!您要是再不用,秦统领就要被派来盯着您抹了!”
我嘴角抽搐地接过那白玉盒。盒子触手温润,雕着缠枝莲纹,看着就价值不菲。掀开盖子,里面是淡青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闻着就让人神清气爽。
“这……真是王爷让送的?”我狐疑地盯着周顺,周顺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王爷特意从自己用的伤药里分出来的!说是……呃……”他忽然卡壳,脸憋得通红,像是接下来的话烫嘴。
“说什么?”我眯起眼。
周顺一咬牙,闭上眼睛飞快道:“说是‘免得王妃顶着个破嘴出去丢人’!”
我:“……” 果然!这活阎王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愤愤地挖了一坨药膏抹在唇上,清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这药……确实好用。但一想到是萧彻给的,心里那点感激立刻被别扭取代。
“行了,抹完了,回去复命吧!”我没好气地挥挥手,正要关门——
“王妃且慢!”周顺突然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竹筒,飞快塞到我手里,“这是……沈尚书府上刚送来的,说是给王妃的……蜜饯方子。”他眨眨眼,意有所指。
蜜饯方子?我心头一动,立刻会意,接过竹筒:“多谢。”
关上门,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竹筒。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依旧是爹的字迹,但比丝绢上的更加匆忙潦草:
“微儿:
太后与北狄王密会慈宁宫,所谋甚大。杨廷和近日频繁出入宗正府,恐对密档不利。钥匙之事,宜早不宜迟。
另,贺兰曜此人深不可测,与西域‘火寻’商队有染,汝当谨慎。
父字。”
我捏着这张纸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上天灵盖。爹在监视太后和北狄王?他怎么做到的?还有杨廷和去宗正府……他是冲着爹藏的东西去的?
最让我心惊的是爹对贺兰曜的警告……“与西域‘火寻’商队有染”?那个在东市卖“雪莲膏”的诡异商队?贺兰曜和他们是一伙的?
脑子里乱成一团,我下意识地咬着嘴唇思考,结果扯到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手指摸到那己经结痂的破皮处,突然想起萧彻那句莫名其妙的“糖葫芦是酸的”……
等等!
酸?
火?
药性相冲?!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脑海!
太后要给萧彻下毒?!用会与他体内药性相冲的东西?!爹说的“太后与北狄王所谋甚大”……难道就是指这个?!
我猛地站起身,荷包里那枚钥匙和铁盒沉甸甸地坠着,像是随时会烫穿布料。
必须尽快去宗正府拿到爹藏的东西!
必须弄清楚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必须……警告萧彻?
我脚步一顿,想起爹的叮嘱——“万勿轻易示人。
一边是爹的警告,一边是萧彻可能面临的致命危险……
就在我进退两难时,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秦苍刻意提高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贺兰公子!王爷有令,西跨院以外的地方,您不能随意走动!”
“哎呀呀,秦统领,别这么紧张嘛!”贺兰曜那慵懒带笑的声音由远及近,听着就欠揍,“爷就是听说王妃这两日身子不适,特意带了点上好的西域‘雪莲膏’来探望探望!这总不犯忌讳吧?”
雪莲膏?!
我浑身一僵,耳边瞬间回响起爹的警告——“与西域‘火寻’商队有染”!
贺兰曜……他此刻来送“雪莲膏”,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