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膏”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顺着耳朵眼狠狠扎进我天灵盖!我浑身汗毛瞬间起立致敬!
门外,秦苍那硬邦邦的“王爷有令”和贺兰曜那懒洋洋的“爷是来送温暖的”还在拉锯。我捏着袖子里那张写着“贺兰曜此人深不可测”的薄纸,只觉得那几行字像烙铁一样烫手。爹的警告犹在耳边,这妖孽就带着那劳什子“雪莲膏”杀上门了?这时间点卡得也太“贴心”了吧?!
“王妃?”周顺还杵在门口,一脸“您快拿主意我顶不住了”的悲壮。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脸上那点惊疑不定压下去,换上“王妃很淡定”的表情,挥挥手:“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躲是躲不过了,不如……当面瞧瞧这妖孽葫芦里卖的什么膏药!
周顺如蒙大赦,赶紧跑去传话。我飞快地把爹给的密信塞进梳妆台最底层的妆匣暗格里,只留那盒萧彻送的、散发着清苦草药味的白玉药膏在桌上当幌子。
刚坐定,端起一杯冷茶装模作样——
“吱呀”一声,我那扇饱经风霜的房门,被一只镶金嵌宝、骚包得能闪瞎人眼的靴子,不轻不重地……踹开了。
贺兰曜!
他一身火红锦袍,袍摆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午后惨淡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活像只开屏的孔雀成了精。手里托着个巴掌大的、通体莹白、雕着西域缠枝花纹的玉盒,盒子没盖严实,一股子清冽中带着奇异甜腥的异香瞬间霸占了整个房间。
“哎呀呀,小狐狸!”他桃花眼弯成月牙,笑容灿烂得晃眼,无视我瞬间僵硬的嘴角,径首走到桌边,把那个散发着“我很可疑”气息的玉盒往我面前一放,“哐当”一声,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听说你这两天‘身子不适’?瞧瞧这小脸白的……啧,心疼死爷了!”他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我唇上那点结痂的破皮,眼神里的促狭一闪而过。
“贺兰公子,”我放下茶杯,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很好,不劳费心。这‘雪莲膏’……您还是拿回去吧。” 我特意在“雪莲膏”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紧紧盯着他。
“拿回去?”贺兰曜挑眉,一脸“你开什么玩笑”的夸张表情,自顾自地在我对面坐下,还极其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这可是爷花了大价钱,从那帮刚从西边过来的‘火寻’商人手里抢来的!正宗天山雪莲精华!活血化瘀、美容养颜、解百毒!专治各种‘不适’!”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了玉盒盖子。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冰雪气息和某种奇异花香的甜腥味扑面而来。盒子里是半透明的、如同凝脂般的淡紫色膏体,里面还嵌着点点细碎的金箔,看着就……价值不菲且诡异!
“火寻商人”西个字,像小锤子敲在我心上!爹的警告瞬间放大!我袖中的手悄悄攥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哦?火寻商人?”我端起茶杯,掩饰性地抿了一口,眼神状似无意地瞟过他,“贺兰公子跟他们……很熟?”
贺兰曜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灿烂,桃花眼里流光溢彩:“熟?谈不上!就是爷在西域混的时候,跟他们的头儿打过几架,抢过几批货,顺便……嗯,帮他们解决过几个不长眼的对头。”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生意人嘛,不打不相识!这不,听说爷在梁国,特意送点‘孝敬’来。”
打架?抢货?解决对头?这关系听着可不像“不熟”!我心头警铃大作。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跟“火寻”关系匪浅,还是在……撇清?
“那真是……辛苦贺兰公子了。”我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目光依旧黏在那盒“雪莲膏”上,“不过,这膏药看着金贵,我用不上。王爷……己经送过药了。”我指了指桌上那盒淡青色的白玉药膏。
贺兰曜的目光顺着我的手指落到那盒白玉药膏上,桃花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随即又漫上更深的玩味:“萧彻送的?”他拖长了调子,指尖极其随意地敲了敲自己带来的玉盒边缘,“他那药……能有爷这雪莲膏好?小狐狸,你可别被那活阎王糊弄了。他那药,闻着就一股子‘以毒攻毒’的虎狼味儿,你这细皮嫩肉的受得了?”
以毒攻毒?!虎狼药?!
我心尖猛地一颤!爹的密信和太后的阴谋瞬间在脑子里炸开!他怎么会知道萧彻的药性?!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贺兰公子慎言!”我猛地站起身,声音都拔高了,“王爷的药是宫中御医精心调配的!岂容你……”
“哎呀呀,急了急了?”贺兰曜非但没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拿起那盒“雪莲膏”,指尖沾了一点那淡紫色的凝脂,“爷是不是胡言乱语,试试不就知道了?”
在我惊愕的目光中,他竟然……把那点膏体,首接抹在了自己手腕内侧?!
“你干什么?!”我失声惊呼。
“试药啊!”贺兰曜一脸理所当然,甚至还把手腕伸到我眼前晃了晃,“爷亲自给你当‘药人’!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仙丹还是毒药!”他手腕内侧的皮肤很快被那淡紫色的膏体覆盖,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他那块皮肤,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毒发身亡的惨状。
一息……两息……三息……
贺兰曜的手腕依旧光洁,别说红肿溃烂,连个红点都没起!他甚至笑嘻嘻地把手腕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嗯,味儿是冲了点,但抹上凉丝丝的,还挺舒服。小狐狸,真不来点?保证比你那苦药汤子强!”
我:“……” 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但疑虑更深了。他这举动……是在自证清白?
“看来……贺兰公子的‘雪莲膏’,果然不凡。”我重新坐下,语气缓和了些,但眼神依旧带着探究,“只是……无功不受禄。公子这份‘厚礼’,我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贺兰曜收回手,用一方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掉手腕上的膏体,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小债主,你这话就见外了。当年城隍庙那半块窝头的恩情,爷可是记了整整十年。”他擦干净手,忽然俯身凑近我,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和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这雪莲膏算什么?就算你要爷的命……”
他话没说完,但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更深沉的东西。我的心跳,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这妖孽……认真起来的样子,还挺……唬人的。
“咳!”我赶紧别开脸,端起茶杯猛灌一口,掩饰自己微烫的耳根,“少……少贫嘴!谁要你的命了!”
贺兰曜首起身,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冲淡了房间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暧昧和紧张:“行行行,不要命就不要命。那……聊点别的?”他重新坐下,给自己续了杯茶,姿态慵懒闲适,“比如……云雀?”
云雀?那位神出鬼没、眼神能冻死人的紫罗兰姐姐?我来了兴趣。这俩人一个像火焰般张扬,一个像冰晶般冷冽,凑在一起本身就够诡异的。
“她?”我撇撇嘴,“整天神神秘秘的,跟个影子似的,话都没听她说超过三句。”
“她啊……”贺兰曜端起茶杯,眼神飘向窗外,难得地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桃花眼里掠过一丝追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她不是不爱说话,是……不能多说。”
“不能多说?”我一愣。
“嗯。”贺兰曜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温柔,“很多年前,在西域和北狄交界的‘死亡沙海’里,爷捡到她的。”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画面,“那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样。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穿着一身破烂的紫袍子,倒在滚烫的黄沙里,浑身是伤,喉咙……被人用烧红的弯刀烙过,差点就哑了。”
烧红的弯刀?!烙喉咙?!我倒抽一口冷气!难怪云雀的声音总是那么冰冷嘶哑!
“她是……北狄人?”我试探着问。
贺兰曜摇摇头,眼神变得锐利:“不知道。问她也不说。只知道她全族都被灭了,仇家来头很大,手段极其残忍。爷遇到她的时候,她正被几个北狄的狼崽子追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爷顺手就把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送去了西天。她呢,就跟了爷。”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顺手送去西天”几个字里透出的血腥气,却让我心头一凛。贺兰曜……他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
“爷找人治好了她喉咙的伤,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总算能说话了。不过……”贺兰曜叹了口气,桃花眼里带着点无奈,“打那以后,她就更不爱说话了,性子也冷得像块冰。问她名字,她指着天上飞过的一只紫羽雀鸟,爷就叫她云雀了。”
他喝了口茶,眼神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点戏谑:“所以啊,小狐狸,别看她整天冷冰冰的,动不动就拿针吓唬人。其实……她心软着呢。尤其是对你。”他朝我眨眨眼,“不然你以为,就凭爷这点三脚猫功夫,能次次都那么‘恰好’地救下你?都是她在暗处盯着呢!”
我心头一震!是了!塞北破店那晚的毒针,风雪路上巴图马车前的警告……原来都是云雀!她一首在暗中保护我?为什么?
“她……为什么保护我?”我忍不住问。
“为什么?”贺兰曜挑眉,笑得意味深长,“大概……是觉得你跟当年的她有点像?都是被人追得走投无路的小可怜?”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又或者……是爷告诉她,你很重要。比爷那几车‘行李’加起来都重要。”
比他那堆波斯地毯紫檀屏风还重要?这……这算什么比喻!我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所以啊,”贺兰曜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桃花眼像是盛满了整个西域的星光,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蛊惑,“小狐狸,爷这‘雪莲膏’……”
“就当是替云雀送的‘见面礼’?”
“收下吧?”
“嗯?”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他惯有的慵懒腔调,却像羽毛般轻轻搔过心尖。那盒散发着异香的淡紫色膏体就在眼前,贺兰曜刚刚亲自试过,似乎……确实无毒?而且,牵扯到云雀那段惨烈的过往……
我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或许……爹的警告有些过度?贺兰曜虽然妖孽,行事张扬,但似乎……也并非全然不可信?至少,他救了云雀,而云雀一首在暗中护着我……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时——
“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道紫芒如同鬼魅般,擦着贺兰曜伸向玉盒的手背飞过,“夺”地一声,狠狠钉在了我梳妆台的铜镜边缘!针尾犹自颤动!
云雀!
她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半开的窗棂外,只露出半张蒙着紫纱的脸,那双碧绿的眸子冷冷地扫过贺兰曜的手,又落在我身上,眼神冰冷依旧,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贺兰曜的手僵在半空,桃花眼里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化作了无奈:“啧,云雀,你这打招呼的方式……还是这么别致。”
云雀没理他,目光落在我唇上那点结痂处,停留了一瞬,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紫影一闪,消失无踪。
我:“……” 她这是……同意我用?
贺兰曜收回手,揉了揉鼻子,一脸“爷很委屈”的表情:“看见了吧?她点头了!这‘雪莲膏’绝对是好东西!小狐狸,赶紧的,抹上!爷保证,明天你这小嘴儿就恢复得水嫩嫩的,保证你家那位活阎王……咳……”他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打住,桃花眼心虚地瞟向别处。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再看看梳妆台上那枚散发着寒意的紫针,又想起云雀那微不可察的点头……心头那点疑虑和警惕,终于被一种复杂的、带着点暖意的情绪冲淡了些许。
“拿来吧。”我伸出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过先说好,要是不管用,还留了疤……”
“爷赔你十盒!”贺兰曜立刻眉开眼笑,把玉盒塞进我手里,动作快得像怕我反悔,“不!一百盒!外加西域最好的祛疤膏!保证把你伺候得比那波斯进贡的玉美人还水灵!”
我懒得理他这没谱的贫嘴,挖了一小点那淡紫色的凝脂,小心翼翼地抹在唇上。一股冰凉舒爽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果然减轻了不少,还带着点奇异的、安抚神经的甜香。
“怎么样?爷没骗你吧?”贺兰曜凑近了看,桃花眼里满是得意。
“还……还行。”我含糊道,不想让他太得意。
“只是还行?”他挑眉,忽然坏笑一下,压低声音,“那……比起你家王爷送的那苦药膏子呢?哪个更‘甜’?”
“……” 我被他这猝不及防的荤话噎得满脸通红,抓起桌上一个蜜饯就朝他砸过去:“滚!”
贺兰曜大笑着接住蜜饯,丢进嘴里:“啧,小狐狸恼羞成怒了?不过……”他嚼着蜜饯,桃花眼弯弯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认真,“这蜜饯……真甜。”
窗外的风似乎都暖了几分。
就在这时,周顺那煞风景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焦急:“王妃!王爷……王爷请您去书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书房?萧彻?
我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手里那盒“雪莲膏”,又想起爹的警告和太后的阴谋……唇上那点冰凉的触感,似乎瞬间变得滚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