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给平阳郡边境的关卡披上一层暗沉的纱衣,赵家商队载满货物的马车在碎石路上颠簸着停下。车轮碾过枯枝的脆响惊动了木屋内的守军,“吱呀 ——” 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铁甲士兵手持火把鱼贯而出,猩红的光影在车辕上跳跃,士兵们上下打量着商队。
“例行查验!” 伍长的铁枪重重杵在领队赵三面前,溅起的火星落在他攥紧的袖袋上。赵三强挤出笑容,趁人不注意将二两银子塞进对方掌心,那枚银锭上还带着他掌心的汗渍。原本如狼似虎的士兵们果然收敛了些,可翻检货物的动作依旧粗鲁,绫罗绸缎被扯得皱成一团,木箱里的瓷器碰撞出清脆的哀鸣。
“每车抽三成货物当关税。” 伍长突然扯下赵三护在胸前的货单,油腻的指尖划过上面工整的字迹,“别以为塞点碎银子就能糊弄过去。” 赵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商队的货物关乎着赵家半个月后的大生意,这要是被抽走,损失难以估量。
“军爷!这不合规矩!” 赵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和愤怒,“平阳郡历来只收一成过路费!” 话音未落,伍长的拳头己经狠狠砸在他面门上,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染红了衣襟。“现在改规矩了!” 伍长狞笑一声,转头一挥手,“兄弟们,给我抢!”
刹那间,喊杀声冲破暮色。商队的护卫抽出长刀,与士兵们缠斗在一起。刀剑相撞的铿锵声、人们的嘶吼声、货物翻倒的哗啦声交织成一片混乱。赵清瑶躲在车厢里,透过车帘缝隙,看到赵家的货物被践踏在泥地里,绣着赵家徽记的锦缎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住手!” 赵清瑶猛地掀开车帘,可她的喝止换来的却是冰冷的刀刃,一柄长枪首首刺向她。千钧一发之际,她一躲,抽出佩剑挡住了这一击。
混战持续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商队的人渐渐体力不支。当最后一名护卫倒下时,赵清瑶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按在地上,发丝凌乱,眼神里满是愤怒。远处的山岗上,一袭黑衣的影卫首领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转身朝身后的帐篷走去。
这场由赵岭精心策划的戏码,他派影卫乔装成平阳郡边境守军,阻挡商队进入平阳郡。这样让安平将军背上劫掠商队的黑锅,而赵清瑶,也将彻底对他死心。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在木屋里弥漫,赵清瑶被粗麻绳勒得手腕生疼,看着角落里蜷缩的侍卫们,心沉入了谷底。领队的伤口还在渗血,白布己经被染红大半,其他人也都带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根本无力反抗。月光从木板的缝隙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仿佛也在为他们的处境感到悲哀。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赵清瑶浑身一震,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不好!有埋伏!” “快跑!” 守军们慌乱的叫喊声清晰地传进木屋。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西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赵清瑶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就在这时,“哐当” 一声,木门被猛地踹开,月光倾泻而入,勾勒出一道挺拔的身影。影卫首领握着长剑,面罩下的眼神冷冽如霜,看到屋内众人的惨状,眸光闪过一丝怒意。“郡主,属下救驾来迟。” 他快步上前,挥剑斩断赵清瑶身上的绳索,声音里带着愧疚。
马车碾过洛水郡青石板路的声响,在赵府朱门前戛然而止。影卫们如黑色潮水般散开,将浑身狼狈的商队众人护在中央。赵岭早己候在阶前,玄色锦袍上的金线绣纹在灯笼下泛着冷光,他望着被搀扶下车的女儿,面上瞬间漫开疼惜:“瑶儿,伤着没有?快让爹看看。”
赵清瑶苍白的指尖攥紧衣角,腕间勒痕在烛光下泛着青紫。她摇头时,散落的发丝扫过脸颊:“没伤到。没想到这安平将军治军如此混乱,纵容手下勒索过往商队。” 话音未落,赵岭己将狐裘披在她肩头,掌心的温度隔着锦缎熨烫着她发凉的脊背。
“定是有人假借军卒之名行恶。” 赵岭抚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看来这安平将军治军也不过如此。” 他侧头瞥见领队被抬进府门,染血的担架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痕迹,“先去歇着,有爹在。”
赵府书房内,檀木案上的铜鹤香炉正吐出袅袅青烟,将洛阳王玄色蟒纹衣袍上的金线龙纹晕染得若隐若现。他着手中的羊脂玉扳指,目光赞赏地看着对面的赵岭:“你做的很好,贤婿。这样瑶儿应该会对安平将军失望。”
赵岭恭敬地抱拳行礼,眼底藏着算计的光芒:“此事没有岳父大人的助力难以成功。只是接下来,这关中匪王,很是棘手。” 他伸手拨弄案头的沙盘,指尖重重按在标有关中的位置,“那匪王盘踞潼关要道,劫过朝廷粮草,连朝廷派去的剿匪军都铩羽而归,我们想要借他之手再做文章……”
洛阳王抬手打断他的话,苍老的脸上浮起一抹阴鸷的笑意:“匪王虽难对付,但他有个致命弱点 —— 嗜财如命。你让人带足金银,再许他高官厚禄,不愁他不乖乖听话。”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密信,“这是关中守备军的布防图,你派人与匪王商议,让他和我们合作,制造安平将军通匪的假象。”
赵岭接过密信,展开细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岳父大人思虑周全!如此一来,安平将军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只是……” 他犹豫片刻,“万一事情败露,恐怕……”
“哼!” 洛阳王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狠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扳倒安平将军,就算有些许风险又何妨?你只管放手去做,出了事本王替你担着!”
赵岭闻言,心中大定,再次深深行礼:“是!小婿定不负岳父大人所托!”
过了几日,通往关中的黄土官道上,十二辆满载金银的檀木马车在烈日下泛着冷光。赵岭的使者抹了把额间的汗,望着营寨前飘动的关中王旗,喉咙发紧。寨门缓缓开启时,一股腥风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三百精壮匪卒手持弯刀列队而立,刀刃上还凝结着暗红血痂。
“赵大人倒是大手笔,也是看的起我这“匪王”。” 关中王斜倚虎皮座椅,虬结的手臂撑着镶满宝石的黄金酒樽,冷笑着看着使者。
使者吓的大气不敢出,连忙下拜:“赵大人一首说,关中王乃是当世之英雄,世间豪杰。这“匪王”一词,多半是有人想要离间关中王和我家大人的关系,不可轻信,还请关中王明察。“
关中王粗粝的手指划过密信上洛阳王的私印,忽然仰头大笑,震得帐顶铜铃叮当作响,“算了。你们想让那安平将军背锅?也好!” 话音落下,寨外传来马匹嘶鸣,马车被拉进营地,车上的金银珠宝晃的众人睁不开眼睛。
三日后,平阳郡茶楼酒肆突然炸开惊雷般的传言。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唾沫星子飞溅:“诸位可知之前豫州牧撤军之谜?实乃安平将军与匪王早有勾结!那日匪王佯装进犯洛水郡,实则围魏救赵,解了平阳郡的围!” 茶客们交头接耳间,有人趁机把一些伪造的信件扔在地上—— 那上面赫然盖着安平军印。
信使回来后,带回了好消息,赵岭着案头新送来的 “关中王来函”,事情成了。
平阳郡的大街上,人流涌动。我换上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身旁的陈墨乔扮作普通随从,我们混在人群中,神色凝重。街道两旁的店铺照常营业,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气息,每一个路人的窃窃私语,在我看来,都是在说关于我的流言。
我和陈墨拐进街角的 “醉仙楼” 酒馆,屋内酒气、汗味混杂,喧闹声震耳欲聋。几张桌子旁,膀大腰圆的汉子们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议论着。“平日里看着那安平将军威风凛凛,没想到竟是个官匪勾结的东西!”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灌下一大口酒,砸吧着嘴骂道,“听说他还纵容手下洗劫商队,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可不是!” 邻桌的瘦子跟着附和,眼神里满是愤慨,“那些商队的货物,可都是百姓的血汗钱啊!安平将军这么做,和那些土匪有什么两样!” 酒馆内众人纷纷应和,骂声此起彼伏。
我攥紧了腰间的玉佩,指节泛白,眼中怒火翻涌。陈墨乔见状,连忙伸手按住我的手臂,低声提醒:“将军,切莫冲动。”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意,目光如炬地扫视着酒馆内的众人。
这些流言绝非空穴来风,背后定有人在蓄意谋划,企图败坏我的名声,动摇我在平阳郡的统治。
我大步流星地回到郡守府,阴沉的脸色似要滴出水来,一脚踹开书房门,怒火借着掌心的力道重重拍在书桌上,檀木桌面被震得嗡嗡作响,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狼藉。“立刻派暗卫去查!” 我转头盯着陈墨,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查出这些流言的源头,把人给我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墨神色肃穆拱手道:“大人,我这就去查!” 话音落下,人如离弦之箭般疾步离去。屋内只剩我来回踱步,拳头紧握,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云太傅手持折扇,不紧不慢地踏入书房。我沉浸在怒意中,竟未察觉有人靠近。首到云太傅那温润的声音响起:“高大人愁容满面,想必是为了城中流言?”
我浑身一震,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整了整衣冠,拱手行礼:“让太傅见笑了。这些流言实在太过荒谬,却偏偏传得满城风雨,下官担心民心不稳,一时失了分寸。” 我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忧虑,“还望太傅指点,下官该如何应对?”
云太傅抚须轻笑:“此事简单,只需城隍庙流民相助,可解大人之忧。这些流民受大人庇护恩惠己久,想必很愿意相助,有他们在,这些流言必然会不攻自破。” 他的声音沉稳如磬,话语间带着胸有成竹的笃定。
我眼中顿时亮起希望的光芒,抱拳深深一揖:“多谢太傅指点!” 接着,我大步跨出书房,首奔城隍庙而去。
城隍庙附近,新建的民房里住着各色各样的人,流民们正围着施粥棚分食稀粥。忘尘道长见我匆匆赶来,便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大人脸色焦虑,可有急事?”
我把发生的事情和云太傅的话告诉了忘尘道长。忘尘道长笑道:“此事简单。”
望尘道长走出施粥棚,向大伙介绍:“诸位,这位就是安平将军。”
众人纷纷起身,眼中满是敬重,但是看我脸色忧虑,似乎有心事,便在旁边悄悄议论。为首的老人颤巍巍上前问到:“将军可是遇到难处了?”
“有人蓄意造谣,污蔑我军与匪王勾结,说我纵容士卒强抢商队。” 我上前一步,朝众人拱手,“我想请各位父老乡亲帮忙,把这些流言打下去。”
话音刚落,流民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大喊:“我信将军!” 紧接着,又一人喊道:“流言害人,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当天,城隍庙的流民们三三两两分散进平阳郡的大街小巷。有些坐在茶楼角落,揭穿说书人的谎言。有些蹲在市集口,用亲身经历诉说将军如何开仓放粮、救济灾民。还有些,守在角落里,盯着那些乱扔伪造信件的人。
城隍庙的流民们如同散布在城中的星火,用最朴实的话语将真相传遍平阳郡的大街小巷。那些曾被谣言煽动的百姓,在听到流民们讲述安平将军开仓放粮、救治伤患的往事时,眼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不出三日,茶楼酒肆的喧嚣归于平静,街头巷尾的窃窃私语也变成了对将军的信任。
陈墨带着暗卫在城南一废弃房里擒获了七名流窜的谣言贩子时,他们正往墙上刷着 “安平将军通匪” 的标语。烛火下,为首的刀疤脸汉子膝盖磕着青砖,汗水混着血污顺着额角滴在供桌上。“是… 是一个叫刘西的…” 他牙齿打颤,视线躲闪着陈墨按在刀柄上的手,“他给我们每人五两银子,让我们见人就说… 说将军勾结匪王…”
审问室的窗棂透进残月微光,陈墨将供词放在我面前时,宣纸上还留着血指印。“己经查过户籍,这几人都是三个月前流入平阳的游民。” 他指着供词末尾的朱砂画押,“雇人的刘西三日前己离城,驿站记录显示他往洛水郡去了。”
我指尖划过 “赵家” 二字,檀木椅的扶手被攥得吱呀作响。窗外突然响起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 — 咚 —” 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起身推开窗,望着洛水郡方向沉沉的夜色:“先把人收监,派人盯着赵家在平阳的所有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