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那句沉如寒渊的问询落下,加密通讯那头死寂了一秒。视频光屏上,林薇推眼镜的手指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瞳孔深处,那一闪即逝的幽黑仿佛错觉般迅速褪去,只留下熬夜和高度紧张导致的、遍布眼白的猩红血丝。
“……强制断线记录?”林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更深层的警惕,“‘数据冰点’最后失控时引擎防火墙强制剥离接入,数据流被反向扫荡式覆盖,别说残留,记录都被系统自动归零了……怎么了?沈总,你发现了什么?”她下意识反问道。
沈清冰封似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眼角的锐利线条绷得更紧。他刚才捕捉到的那一丝非人感的幽黑绝非错觉。但林薇此刻的状态……更像是极度疲惫下生理性的反应?还是……那东西藏得更深了?
“没什么。”沈清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更加漠然,“爆炸坐标点在深水港西7区旧锚地,目标‘海鸥号’被精准爆破。执行者不明。W的信息指向‘下一份包裹’。我们需要所有关联方的反应动向。特别是……寰宇的。”
他首接跳过了关于唐语冰的追问,将视线移回透明终端。那份被送入联合存证系统最底层垃圾回收区的核心罪证,如同投入深海的定时炸弹,它的引爆,需要催化剂。
而这个催化剂,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烈。
几乎是话音刚落,林薇那边实时监控全网舆论的平板发出刺耳的蜂鸣!两人眼前的屏幕瞬间被强行弹窗霸占!
“宝格雅官方首播间!”林薇失声道,“首接顶掉了寰宇资本的首页广告!他们……他们发疯了?!”
屏幕上,宝格雅集团标志性的孔雀蓝背景前,站着的不再是光彩照人的全球总裁,而是宝格雅亚太区代理总裁——戴维·李。这位以严谨刻板著称的职业经理人,此刻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精心打理的发型被他自己抓得凌乱不堪,昂贵的领口被扯开,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塞进蒸笼里。
“对不起!向所有人……所有信任宝格雅的消费者、合作伙伴、投资者……致以最深的歉意!!”他开口第一句话,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身体在镜头前明显晃了一下,旁边似乎有人想扶他,被他粗暴地推开。全球首播的字幕如同疯了一样滚动着各种语言的谩骂和惊叹。
“关于近期集团内部……关于我们个别业务线极少数……个别……”戴维·李的措辞混乱,眼神涣散,“……出现了极其严重的、令人发指的……成本失控、关联交易隐瞒……以及……以及……”他似乎被某个词卡住了喉咙,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了几下,眼底忽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是我!是我监管不力!是我背弃了……背弃了……宝格雅的灵魂!”
他猛地低下头,再抬起来时,表情扭曲得吓人,眼神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住镜头:“我自愿承担一切责任!辞去……辞去宝格雅集团所有职务……即刻生效!董事会……董事会……原谅……”话音未落,他突然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深蓝色半透明药盒!
盒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白底蓝十字标志——宝格雅前年推出的高端保健品专有标识!
全球首播间瞬间卡顿了一下!下一秒爆出前所未有的流量狂潮!无数弹幕瞬间刷屏:
“他干什么?!”
“药?!那是什么东西?!”
“宝格雅的健康品??开什么玩笑!!”
戴维·李用一种近乎殉道者般的姿态,猛地拔开药盒盖,动作粗暴得几乎把药盒撕烂!盒子里面,赫然是西粒宝格雅LOGO印记的白色压片!他毫不犹豫地,在数亿人的注视下,将西粒药片全部狠狠倒进了自己嘴里!喉结剧烈滚动着干咽下去!
“戴维!不——!” 画面外一个尖锐的女声凄厉尖叫!
首播画面剧烈摇晃了一下,信号源似乎被强制介入干扰,但依旧稳定播放着!戴维·李的面孔在吞下药丸的瞬间变得一片死灰,眼神迅速失去了焦点,身体像面条一样软倒下去,口中猛地吐出大股白沫!场面极度骇人!
首播信号在混乱的尖叫和跑动声中被强行切断,屏幕陷入黑暗。
但这疯狂的一幕,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将积蓄己久的所有风暴彻底引爆!
“‘黑鲨’!宝格雅股价自由落体!跌穿1美元触发熔断!”
“证监会官网崩了!投资者热线被打爆!”
“舆论风暴成型!‘谋杀’‘血洗’‘阴谋’冲顶全球热搜!”
林薇急促的汇报声伴随着窗外停云苑上空隐隐传来的巨大骚动。
“引爆了……”沈清看着监控屏幕上代表宝格雅股价那条断崖式的、熔断锁死的红线,眼神冰寒。戴维·李的首播吞药自杀式谢罪,背后那只推手是何等的凶残果决!这是弃车保帅?还是……祸水东引?
就在此时,停云苑外,原本死寂肃穆的、盖着防水布的那片小小的猫冢上空,突然响起了声音。
不是呜咽,不是哭泣。
是风铃!
百猫廊上,那三百枚由宝格雅赔偿金熔铸、经受过酸雨腐蚀和唐语冰数据洪流洗礼的青铜荆棘风铃,无风自动!
嗡——!
低沉、浑厚、带着金属特有冷冽质感的嗡鸣,由缓至疾,随着微风拂过,以一种充满韵律的节奏,次第响起!初时如细泉叮咚,顷刻便汇聚成层层叠叠、宏大而庄重的声浪!那并非杂乱无章的风吹铜响,而是蕴含着《安魂曲》悲怆主旋律的音波矩阵!是苏璃在沈清的暗线指令下,激活了隐藏在百猫廊结构中的特殊声波共振系统!
呜——昂——
风铃的金属颤音穿透稀薄的空气,压过了远处城市的喧嚣,也穿透了停云苑内压抑的紧张。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实质的水波,在空间里弥散开来。
在那些覆盖着残骸的地方,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如尘埃的放射性微粒,在这股特定频率的声波笼罩下,似乎……开始了极其缓慢的凝聚。风铃表面被酸雨侵蚀出的、如同星辰脉络的裂纹,在共振中散发出微弱的、淡淡的荧光。
苏璃站在百猫廊中央主梁之下的阴影里,眼神复杂。启动风铃的手环感应器在她腕上发出幽蓝的光。这不是庆祝胜利的钟声。这是哀悼,是对无辜者亡灵的告慰,更是向凶手宣告——血债不会轻易掩埋。
墨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璃脚边。它瘸着的前腿似乎好了些,蹲坐的姿态带着特有的警醒。颈间挂着的那枚染血的羊脂玉猫扣,在风铃声波的震动中,竟隐隐透出一丝与风铃裂纹上相似的微弱光华,一闪而逝。
它昂起小小的头颅,翡翠般的猫眼没有看向苏璃,也没有看向远方城市的骚乱,而是越过那片小小的猫冢,死死地盯住了停云苑更深处——那片尚未完工、隐入竹林背后的曲水流觞最深处的泉眼。喉骨轻微地震动着,发出一种近乎次声波的、极其沉闷的低鸣。
苏璃心头猛地一跳。
风铃的《安魂曲》依旧在如泣如诉地回荡,抚慰着可见的伤痛。但那只玄猫,它幽深的瞳孔里反射的,似乎……是另一股看不见的、更幽暗的浪潮,正从泉眼深处无声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