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是在凌晨三点惊醒的。
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抓过床头的水杯猛灌,喉结上下滚动时,镜中倒影跟着剧烈晃动——像被人用石子砸了的湖面。
“又做噩梦了?”李婵从隔壁房间探出头,发梢还沾着洗发露的香气。
她昨夜刚搬回林云租的老房子,银环在耳际晃出细碎的光,“需要我给你按按太阳穴吗?”
林云摇头,目光却落在飘窗上。
阿橘正蜷成毛球,金瞳在黑暗里泛着幽光。
梦境太清晰了。
虚无的空间里,无数镜子碎片悬浮着,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他:有被黑鳞缠住脖子的,有握着万象残片发抖的,甚至有个穿着校服、蹲在网吧打游戏的——那是他穿越前的模样。
他刚要凑近最近的碎片,一只温热的猫爪搭在他手腕上。
“别看太久。”阿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尾音带着点无奈的叹息,“你会迷失。”
他伸手碰了碰阿橘的脑袋。
猫毛软得反常,金瞳却在他触碰时缩成竖线,闪过一丝——人的情绪?
“喵。”阿橘歪头舔他指尖,又恢复成懒洋洋的模样。
但林云没放松。
他想起昨夜睡前,苏玉环给他看的设计图——新项链的吊坠是面小镜子,背面刻着千面域的纹路。
“镜中世界的联系比我想的更深。”她当时皱眉,“可能还有残留的碎片没清理干净。”
天刚擦亮,林云就去了城南废墟。
三天前这里还是千面域与现实的连接点,现在只剩半面倾斜的墙,水泥块间嵌着碎玻璃。
他蹲在瓦砾堆里翻找时,指尖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
是块镜子碎片,边缘还沾着暗褐色的血。
符文像血管般爬满镜面,凑近能闻到焦糊的气息——和他梦里那片碎片一模一样。
“秦九娘说这是‘意识碎片’。”苏玉环把碎片装进特质玻璃盒,“她用命运镜照了半小时,手都在抖。”
林云盯着镜心楼的雕花木门。
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是秦九娘压抑的低咒:“这不是普通残片!是千面域崩解时,被强行剥离的意识体……若放任不管,三天内这片区域会像被攥碎的玻璃球——所有镜子都会变成吞噬现实的窟窿。”
手机在这时震动。
韩九的短信只有地址:“镜湖公园,第三个观景台。”
观景台的落地镜前围了一圈人。
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用头撞镜子,额角渗血,嘴里喊着:“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他的倒影却在笑,手指缓缓按上镜面,和他的指尖贴在一起。
“昨天凌晨两点,第一个受害者在便利店照镜子,说看见‘另一个自己’在梳头。”韩九扯了扯警服领口,“今早六点,第二个受害者的倒影在地铁玻璃上写血字。现在……”他指了指被按在地上的男人,“第三个开始自残。”
林云摸出兜里的镜子碎片。
血符文正在发烫,和镜湖公园的镜面产生共振。
他突然想起阿橘昨夜的金瞳——那丝不属于猫的智慧,像根细针扎进他神经。
“去镜墙。”他转身对苏玉环和李婵说,“带齐东西。”
镜墙在公园最深处,是面倾斜的穿衣镜,镜框雕着缠枝莲,边缘己经锈成黑色。
阿橘从林云口袋里钻出来,毛突然炸成蒲公英,金瞳里浮起金色符文。
“这不是残片。”它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像换了副嗓子,“是召唤。”
镜面泛起涟漪。
林云后退半步,看见涟漪中浮出个影子——黑鳞裹着半张脸,左眼是浑浊的灰,右眼却亮得惊人,像困在笼里的狼。
“白墨?”李婵攥紧他的衣袖。
影子的手按在镜面上。
林云的镜子碎片突然爆开,血符文钻进镜墙缝隙。
影子的脸扭曲起来,半张嘴似乎在喊什么,却被镜面吸了回去。
阿橘的爪子深深掐进林云手背。
它体表的符文连成锁链,首刺镜心:“我还没完成觉醒……真正的钥匙,是我体内沉睡的那一半真灵。”
林云低头看它。
猫毛下的皮肤泛着金光,像有团火在皮下烧。
他想起前几天阿橘钻进他心口时说的“上古灵宠的使命”,想起镜中那团淡紫色的猫影——原来它从没想过真正离开。
“需要怎么做?”他声音很轻,却像砸在钢板上的钉子。
阿橘的尾巴尖缠住他手腕。
金瞳里的符文开始旋转,带起一阵风,把镜墙的灰尘卷成漩涡:“用你的血。滴在我眉心。”
林云咬破指尖。
血珠落在阿橘眉心的瞬间,整面镜墙发出蜂鸣。
他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他的名字。
阿橘的身体开始透明。
这次不是消散,而是像块被磨亮的玉,透出里面蜷缩的、更小的金瞳——那是另一只猫的轮廓,闭着眼,却有光从睫毛下漏出来。
“要醒了。”阿橘的声音又变回软乎乎的,“但……”
镜墙的涟漪突然加剧。
林云看见白墨的影子又浮了上来,这次他的嘴张得很大,似乎在喊“小心”——但下一秒,镜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有黑色的雾从裂缝里涌出来,裹着股腐烂的甜香。
阿橘猛地抬头。
它眉心的血珠突然变成金色,像颗小太阳,把黑雾灼出个洞。
但雾还在涌,顺着镜墙缝隙爬向地面,所过之处,水泥地开始像面团般扭曲。
“走。”林云抱起阿橘,对苏玉环和李婵喊,“去镜心楼!带上所有能镇邪的东西!”
他跑过镜墙时,余光瞥见白墨的影子还贴在镜面上。
这次,那影子的右手突然穿透镜面,指尖擦过他后颈——带着体温,像活人。
风卷着雾扑过来。
林云听见阿橘在他怀里低吟:“真正的麻烦,才要开始。”
镜墙的裂缝里,传来指甲刮玻璃的声响,一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