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台金相显微镜的散热风扇在嗡嗡作响,像是对一群顶尖工匠无情的嘲讽。
耿建义的背脊,在众人的注视下,一点点地垮了下去。那股子支撑了他几十年的、属于老一辈工程师的骄傲和自信,在屏幕上那道纤细的裂痕面前,碎得彻彻底底。
他缓缓转过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羞愧和茫然的复杂神情。
他没有说话,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检测室,回到了车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
苏晴和她的团队依旧站在那块闪烁着金色“先知”字样的大屏幕前,平静地看着他。
在全车间上百名工人的注视下,耿建义走到了苏晴面前。
然后,这位在腾飞重工说一不二、脾气比钢板还硬的老总工程师,对着眼前这个比他女儿还年轻的女孩,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苏博士,”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对不起。是我坐井观天,是我倚老卖老了。我为我之前的无知和傲慢,向你和你的团队,道歉。”
全场哗然。
苏晴身后的年轻研究员们,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他们知道,这一躬,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工匠,向另一个时代的科技,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苏晴扶了一下眼镜,侧身避开了这一记大礼,语气依旧平淡:“耿总工,技术没有新旧,只有高下。”
耿建义首起身,眼眶有些发红。但他眼神里的光,却变了。如果说之前是怀疑和审视,那现在,就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注入了强心针的老狮子,冲到了林舟面前。
“林总!”他一把抓住林舟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这东西……它不是机器!它是神!是咱们重工业的守护神!”
林舟被他晃得有点晕,但心里己经乐开了花。
成了!
“耿总工,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林舟努力憋着笑,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
“我怎么能不激动!”耿建义指着那块大屏幕,吼得唾沫横飞,“我们必须把厂里所有的设备,大到万吨水压机,小到一颗螺丝刀,全都接入这个系统!必须!立刻!马上!”
他从一个坚定的反对者,瞬间转变成了最狂热的信徒。
林舟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强忍着内心的狂喜,扭头看向苏晴,用一种“你看这事儿闹的”的为难语气问道:“苏博士,这个……技术上能实现吗?成本是不是太高了点?”
苏晴很配合地往前一步,冷静地分析道:“如果要覆盖所有设备,并达到实时监测的算力要求,我们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超算中心。服务器、光纤网络、冷却系统、后期的维护和电力消耗……加起来,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天文数字!
林舟听到这西个字,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升华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钱不是问题!”林舟大手一挥,尽显“昏君”本色,“我宣布,满足耿总工的一切要求!另外,我个人再给苏博士的实验室追加二十亿预算,用于‘先知’系统的升级和算力扩容!要求只有一个,怎么烧钱怎么来!”
最后一句,他是在心里说的。
耿建义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地说:“林总高义!林总有远见!”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烧钱运动”,在腾飞重工正式拉开帷幕。
有了林舟的尚方宝剑,耿建义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拉着苏晴的团队,成立了“超高精度安全生产委员会”,自己亲任会长。
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把监测精度调到最高!
“这批从德国进口的特种钢,‘先知’说运输途中的空气湿度比标准值高了0.03%,存在锈蚀风险?报废!全部报废!”
“三号车床的这个轴承,‘先知’预测它的磨损速度比理论值快了千分之一,未来可能会提前8小时报废?换!立刻给我换成瑞士产的!”
“那个新来的实习生,‘先知’检测到他拧螺丝的姿势不够标准,手臂肌肉有潜在的拉伤风险?让他停工,去参加三天的安全姿势培训!工资照发!”
一时间,整个腾飞重工成了一个被数据武装到牙齿的“未来堡垒”。
每天,因为各种“潜在风险”,大量在任何人看来都完美无瑕的昂贵材料和崭新零件,被成堆地拉到报废仓库。
工厂的亏损额度,如同坐上了火箭,节节攀升。
林舟每天看着财务报表上那触目惊心的赤字,笑得嘴都合不拢。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亏钱的终极密码:一个追求极致技术的技术狂人,加上一个追求极致安全的技术狂人,再配上一个无限提供弹药的老板。
完美!
然而,就在林舟沉浸在这种亏钱的快乐中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腾飞重工的安全系数是拉满了,亏损大业也走上了正轨。
可是……他公司里最赚钱,也是他最头疼的那个部门——马锐的游戏工作室,好像还没享受到这种“安全”的快乐啊?
一群天天955,喝着下午茶,敲着代码就能赚大钱的家伙,怎么能没有“先知”系统的贴心守护呢?
程序员敲代码的姿势标不标准?键盘的损耗会不会影响代码质量?马锐摸鱼的时候,心率有没有异常?
这些,可都是重大的“安全隐患”啊!
林舟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行,这么好的亏钱……啊不,这么好的安全系统,必须雨露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