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高频的机器轰鸣声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耿建义把他的几个得意门生叫到了角落，围成一圈，像是在商议什么绝密军情。
“铁牛，你来。”耿建义的目光落在一个三十多岁，手臂肌肉虬结，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男人身上。
铁牛，耿建义最得意的徒弟，厂里公认的八级钳工，技术比一些老师傅还要硬。
他能用锉刀在钢板上搓出一个绝对光滑的镜面，也能凭手感分辨出千分之一毫米的误差。
他是老派工匠精神最纯粹的继承人。
“师傅，您吩咐。”铁牛的声音沉稳，带着金属的质感。
耿建义压低了声音：“看到那台刚吊装好的龙门吊没？去，给它上道‘菜’。要那种只有咱们自己人才能品出味道的‘菜’。”
铁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是绝对的自信。
他没多问，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向那台如同钢铁巨兽般的万吨龙门吊。
就在这时，林舟溜溜达达地晃进了车间。
他不是来看热闹的，他是来欣赏亏钱的艺术的。
多好的剧本啊！一边是代表未来的AI科技，另一边是代表传统的国之工匠。两边来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AI系统每天二十西小时开机，电费哗哗地流；工匠们为了找出系统的漏洞，加班加点，加班费蹭蹭地涨。
这系统要是能跟老师傅们斗上个一年半载，那得烧掉多少钱？光是想想，林舟就觉得未来可期。
他找了个安全帽戴上，背着手，装作一副视察工作的样子，实际上眼睛却在苏晴和耿建义之间来回瞟，心里己经开始给这场“世纪对决”下注了。
另一边，铁牛己经走到了龙门吊的一根核心承重柱下。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特制的扳手，在一个不起眼的检修口，拧开了一颗巨大的螺栓。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他用手指轻轻着螺栓的螺纹，然后用一种外人完全看不懂的频率，极有节奏地在扳手末端敲击了几下。
没有火花，没有巨响，甚至连声音都微不可闻。
几秒钟后，他重新将螺栓拧了回去，扭力、角度，和原厂标准分毫不差。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对着远处的耿建义比了个“OK”的手势。
耿建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笑容。
他这一手，叫“暗劲”。
通过特定的共振频率，在不损伤螺栓表面的情况下，对其内部的金属晶格结构造成极其微小的、不可逆的疲劳损伤。
这颗螺栓从外表看完美无瑕，用任何常规仪器检测都查不出问题。但只要龙门吊在高强度下运行几百个小时，它就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毫无征兆地崩断。
这是老师傅们压箱底的绝活，也是他们对现代工业流水线的一种无声的骄傲。
“苏博士，我们准备好了。”耿建义走到控制台前，对着苏晴一伸手。
苏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身边的研究员说：“启动全域扫描。”
“滴——”
控制台的大屏幕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整个车间的立体模型瞬间被构建出来，每一台设备、每一条管线、甚至每一个走动的工人，都被转化成了一串串跳动的数据。
屏幕中央的“先知”二字，金光流转，仿佛一双俯瞰众生的眼睛。
耿建义和他的“银发天团”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
林舟则在心里盘算着，这系统的UI做得不错，挺烧钱的，回头得给马锐那小子记一功。
一分钟。
两分钟。
屏幕上的数据依旧在平稳地流动。
耿建义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然而，就在第三分钟刚到的时候。
“警报！警报！”
刺耳的电子音突然响彻整个车间。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大屏幕上，那个巨大的龙门吊模型被瞬间放大，其中一根承重柱上的某个点，被一个不断闪烁的红色方框死死锁定。
一行冰冷的文字随之弹出：
【C-3区，龙门吊7号承重螺栓，检测到内部晶格结构存在0.013%非均匀性疲劳形变。风险等级：极高。建议：立即停机更换！】
整个车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耿建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身后的老师傅们，个个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鬼。
铁牛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耿建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屏幕前，死死地盯着那行字，声音都在发抖，“这是蒙的！你们肯定事先做了手脚！”
苏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拆！铁牛，给我把它拆下来！”耿建义吼道，“拿到我们的检测室，用超声波探伤仪，用金相显微镜！我就不信这个邪！”
半个小时后。
在腾飞重工最精密的检测室里，耿建义、铁牛，还有一群老师傅，围着一台高倍率的金相显微镜，大气都不敢出。
显示屏上，是被放大了数万倍的螺栓内部切片。
在那平滑如镜的金属晶格结构中，一条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如同发丝般纤细的微小裂痕，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天……”铁牛喃喃自语，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耿建义的身体晃了晃，他伸出手，扶住了一旁的实验台，才勉强站稳。他看着屏幕上那道致命的裂痕，又扭过头，透过玻璃窗，望向远处车间里那块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巨大屏幕。
那不是什么高科技玩具。
那是……神迹。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舟，正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就……完了？
说好的世纪对决呢？说好的旷日持久的烧钱大战呢？三分钟就结束了？
他看着被彻底镇住的耿建义，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苏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犊子了，又一个项目，眼看着就要走上盈利的正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