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靠着树，缓了足足五分钟，才感觉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他没有回那个让他心碎的地堡，而是首接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到底，朝着市区公司总部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面沉如水，大脑却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马锐那个混蛋，给他挖了一个天坑。
一个由鲜花、掌声和全世界的赞誉构成的，深不见底的巨坑。
他现在是“圣人”了，是“思想家”了，是“东方的良心”了。这个光环，就像一个紧箍咒，把他所有的亏钱计划都死死锁住。
他如果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比如投资一个明显不靠谱的项目，外界会怎么解读？
“看啊！林总又在布局未来了！他的眼光，我们凡人看不懂！”
他如果给员工发超额的福利，外界又会怎么说？
“这就是人民企业家的格局！林总是在倒逼整个行业进步！”
完了。
他以后就算往水里扔钱，估计都会有人从哲学角度分析出这是一种“行为艺术”，然后带动一波“圣水”概念股，让他莫名其妙又赚一笔。
想到这里，林舟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在隐隐作痛。
怀着一种奔丧的心情，他把车开到了公司楼下。
然后，他愣住了。
公司门口，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长得离谱。
队伍从公司大门一首延伸到街角，拐了个弯，还望不到头。
这些人，男女老少，黄白黑各种肤色都有。他们没有吵闹，没有喧哗，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很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表情，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文件袋或者作品集，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教派在搞线下大型团建。
林舟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来，刚走出电梯门，就被一个人事部的经理堵了个正着。
“林总！您可算出关了！”经理的表情，是那种混杂了极度疲惫和极度亢奋的扭曲状态，眼圈黑得像被人打了一拳，“您快看看吧，这些都是来‘朝圣’的！”
“朝圣？”林舟心里咯噔一下。
“可不是嘛！”经理激动地递过来一沓厚厚的简历，手都在抖，“GDC演讲之后，咱们的招聘邮箱就被挤爆了！这些人，全是看了马总的演讲，从世界各地飞过来，哭着喊着要加入我们的！”
林舟机械地接过那沓简历，入手滚烫，仿佛不是纸，而是一块块烧红的烙铁。
他翻开了第一份。
“肯特·贝克，前暴雪首席概念设计师，《魔兽世界》核心场景构建者之一。应聘职位：任意。薪资要求：行业平均水平即可，但求一个能实现‘艾泽拉斯最初梦想’的团队。”
林舟的手指一僵。
他翻开第二份。
“铃木健二郎，日本传奇游戏制作人，代表作《樱之哀》。个人陈述：我的游戏虽然让三家公司破产，但它拥有灵魂。在腾飞，我看到了灵魂的归宿。薪资要求：象征性一元即可，包三餐就行，听说贵公司的食堂是刘老主理的。”
林舟的眼角开始抽搐。
《樱之哀》！他当然知道！业界公认的第九艺术神作！游戏流程三小时，开发周期五年，成本三个亿，全球总销量八百套！堪称游戏史上的亏钱奇迹！
这……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顶级败家人才吗！
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丝狂喜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但下一秒，这丝狂喜就被无边的恐惧所吞没。
他猛地抬起头，扫视着那一长串金光闪闪的简历名单：被誉为“代码诗人”的芬兰程序员、坚持用油画手绘每一帧动画的法国艺术家、因为想在《俄罗斯方块》里加入完整剧情而被开除的鬼才策划……
这些人，全都是业界最顶尖的理想主义疯子！是任何一个正常CEO眼里的“票房毒药”！
放在以前，林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全部招进来，组建一个“亏钱者联盟”，薪水翻倍，要什么给什么。
可现在……
他不敢！
林舟惊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马锐的“腾飞宣言”，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把全世界所有怀才不遇、信仰“内容为王”的创作者全都吸引了过来。
这些人，现在都把他林舟当成了救世主，把腾飞当成了最后的应许之地。
他们会带着多大的热情来工作？
他们会爆发出多强的创造力？
当一群全世界最顶尖、最有理想、最有才华、还自带干粮的疯子，被“为人民服务”这种终极鸡血打了鸡血之后……他们会做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林舟不敢想。
他怕。
他怕这些他精挑细选的“亏钱货”，在“腾飞精神”的感召下，互相化学反应，一不小心，又给他搞出一个赚钱的怪物来！
人事经理还在激动地介绍着：“林总，您看，只要您点个头，咱们就能立刻拥有一支全世界都梦寐以求的……林总？您怎么了林总？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低血糖？要不要给您拿块糖？”
林舟摆了摆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看着手里的简历，这些本该是助他亏钱的“灵丹妙药”，此刻却像是一份份催命符。
收，还是不收？
收，是引火烧身，养虎为患。
不收，他“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圣人光环，就塌了。
他被马锐，死死地将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