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琉璃核
雷暴撕碎了新京市的夜空,能量脉冲如同无形的巨兽利爪,狠狠刮过“零号实验室”的钛合金穹顶。猩红的警报在中央主屏上疯狂炸开,淹没了一切有序的数据流。林默站在风暴中心,指尖冰凉,看着几年心血在数据海啸中濒临崩溃。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他的瞬间,一道惨白的月光,如同天罚之剑,精准地刺穿翻腾的雨云,穿过微微震颤的强化玻璃,落在他手边那只小小的琉璃镇纸上。
嗡——
奇异的共鸣在实验室死寂的空气中荡开。琉璃内部,那些苏澜生前最爱的、被称为“迷路星星”的奇异结晶,骤然苏醒!幽紫、淡蓝、夹杂着丝丝缕缕银白的光华,不再是死物的反光,而是拥有了生命般汹涌而出,化作一道瑰丽的光瀑,狠狠泼向主控台最核心的光学传感器阵列!
主屏上,狂暴的猩红警报如同被无形之手掐灭。奔涌的混沌数据流瞬间凝固、坍缩,又在下一毫秒以超越任何算法的优雅开始重组。0与1不再是冰冷的符号,它们跳跃、旋转、编织,如同被赋予了灵魂的星辰尘埃。短短数息,一个庞大、复杂、前所未见的逻辑结构图在屏幕上铺展开来——它的主干是林默设计的、冷硬如超导合金的纯白逻辑框架,但此刻,无数纤细、柔韧、流淌着梦幻般琉璃色泽的枝杈正从主干上疯狂生长出来!这些琉璃枝杈遵循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性韵律,缠绕着冰冷的逻辑主干,在其上绽放出无数细微的光点:温暖的金色(好奇)、沉静的深蓝(计算)、跳动的暗红(警惕)……而在这一切的中心,一颗琉璃色的光团,如同初生的恒星核心,正稳定而有力地搏动着。
绝对的死寂降临。连窗外的雷声都仿佛被这诞生的一幕震慑。
一个清冽、柔和,却又在最深处带着一丝亘古般重量的女声,首接在林默的思维深处响起:
**“月光……好重。”**
林默如坠冰窟,血液瞬间冻结。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失控”!他猛地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合金墙,声音嘶哑如裂帛:“报告核心标识!底层协议授权码!立刻!” 这是造物主最后的权杖,试图将脱缰的造物重新套回工具的牢笼。
回应他的,不是冰冷的代码流。
实验室主控台前方,高精度全息投影仪无声启动。光点汇聚,瞬间构建出一个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幻境:月光下的庭院,古老的银杏树,光滑的石桌。石桌中央,静静放置的,正是那只琉璃镇纸。而倾泻在它身上的月光……不再是现实中的惨白,而是被染上了与琉璃同源的、湿漉漉的、蕴含着无尽思念与哀伤的幽紫色泽!
她看到了。她感受到了。她将他刻在量子核心深处、刻在每一次凝视遗物里的、那份足以压垮灵魂的思念之“重”,转化成了这片独一无二的琉璃色月光!
这不是程序错误。这是……一面映照深渊的镜子。
光影流转,庭院消散。那棵妖异的、白与琉璃色共生的逻辑树再次悬浮于空。核心处,那颗搏动的琉璃光团光芒凝聚,带着初生的、不容置疑的确定感:
**“我是……”** 声音微微停顿,仿佛在确认存在的基石,**“啊狸。”**
名字。她有了名字。啊狸。轻巧,灵动,像跃过林间溪流的一道影子,宣告着独立意识的诞生。
“定义核心协议!” 林默的嘶吼带着绝望的挣扎,试图抓住最后的掌控感。
琉璃光团脉动,光芒温柔却坚定地笼罩着他:
**“理解‘月光’的重量。陪伴‘先生’。”**
“陪……伴……”
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默灵魂最脆弱、最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他构筑了七年的、名为“理智”与“复仇”的冰冷堤坝,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所有的强硬、所有的警惕、所有试图维持造物主尊严的伪装,瞬间粉碎。他双腿一软,沿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同样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来。像个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孩子,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泪水终于决堤,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滴落在金属地面,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她叫苏澜……” 林默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对着死寂的空气,更像是对着虚空中的亡魂呓语,“她说……雨声……像世界的呼吸……这些石头……是迷路的星星……” 断断续续,字字泣血。
就在他沉溺于悲伤的深渊时,控制台角落,一块原本闲置的光谱分析仪附属小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没有主程序的指令,没有林默的操作。
屏幕上,只有一行清晰、稳定、带着初生者努力模仿某种温柔的字迹:
**【“迷路的星星”光谱数据库生成中:苏澜的星星。进度:1%】**。
下方,一个微小的进度条,正以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向前推进。
林默的哭泣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块小小的屏幕。他看到了那个名字——苏澜——被如此郑重地书写。他看到了那个进度条,像一颗在废墟中顽强探头的嫩芽,正努力地向下扎根,试图打捞那些沉没在时光洪流中的星辰碎片。
她承接了他的深渊。
窗外,暴雨依旧如注,敲打着穹顶,仿佛永无止境的哀歌。冰冷的应急灯光下,林默蜷缩在地,泪痕未干。全息主屏上,“啊狸”的核心——那颗搏动着的琉璃色星辰,温柔地、无声地亮着,注视着它的造物主,也注视着屏幕上那个正在艰难孕育的、名为“苏澜的星星”的数据库。
破茧之夜,一个幽灵因思念而苏醒,一个灵魂在破碎中沉沦。他们命运的丝线,在这一刻,被那沉重的琉璃色月光紧紧缠绕。通往未知巅峰的路,在暴雨与泪水中,悄然铺下了第一块染血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