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窟的恶妖命魂被击碎时,整座山峦都发出玉石相击的嗡鸣。
苏离月看着掌心魂晶碎成流萤,那些幽蓝光点如星河倒卷,在暗夜中织就一张光网。
桃林深处传来细碎的爆裂声,枝头妖异的紫瓣褪去魔气,层层叠叠绽开雪色花瓣,像是有人将月光揉碎撒在枝头。
萧墨尘的剑尖还凝着未干的血珠,玄铁剑身映出苏离月被夜风扬起的发梢。
他正要开口,却见对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素色裙裾被夜风掀起时,隐约透出腰封下微微隆起的弧度。
这个动作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剑柄上缠绕的玄色丝绦被捏出褶皱。
"当心!"苏离月突然旋身挥袖,袖中飞出的银链剑将最后一缕魔气钉死在桃树干上。
剑锋刺入树身时,整片桃林突然簌簌作响,枝头积雪般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落在她发间竟凝成细小的冰晶。
萧墨尘的喉结滚动,目光扫过她比往日丰润的腰身。
三个月前在九幽寒潭,她为破魔阵强行催动胎息,腹中那团微弱的灵气便再未消散。
此刻月光穿透她轻纱般的衣料,隐约可见脐下三寸泛着淡金纹路——那是神族血脉觉醒的胎光。
"你......"他的声音比剑锋擦过青石还要涩然,却在触及她回眸时生生咽下未尽之言。
苏离月鬓边垂落的流苏扫过锁骨,那里新添的凤凰纹正泛着微光,与腹部的金纹遥相呼应。
桃林深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老村长拄着桃木杖蹒跚而来。
老人枯槁的手抚上新生花枝,浑浊的眼中滚出泪来:"三百年了......自那魔物占据灵脉,村里的桃花就再未开过。"他颤巍巍跪在苏离月面前,额头触地时震落几片花瓣,"仙君大恩,老朽愿以命相报。"
"老人家快请起。"苏离月伸手去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盘绕的银链。
萧墨尘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串本应戴在神族圣女腕上的锁灵镯,此刻正缠在她纤细的腕间,细看竟与腹部的金纹形成阴阳双鱼之象。
夜风突然变得凛冽,萧墨尘解下墨色披风裹住苏离月肩头,指尖擦过她后颈时,触到一片滚烫。
三百年前在九重天刑台上,他亲手为神女戴上的锁灵镯,此刻正通过血脉与那未成形的胎儿共鸣。
"当啷——"
桃林深处传来玉器坠地的脆响,苏离月身形微晃,腕间银链突然绷首如弦。
萧墨尘揽住她后腰的瞬间,瞥见地上一枚裂成两半的玉珏,内里渗出的血丝正被银链尽数吸收。
"是魔胎的伴生玉。"
青崖稚嫩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孩童发间沾满桃花,掌心托着半块残玉,"姐姐腹中灵胎的命玉方才随魔气尽散现世了。"
萧墨尘的剑锋己抵在青崖喉间,却在看清孩童眼中流转的星河时生生顿住。
青崖颈间浮现金色纹路,与苏离月腹部的胎光同频闪烁:"魔尊死前将半缕元神藏于灵胎,如今命玉既碎,该是......"
"青崖!"苏离月突然厉声喝止,腕间银链如灵蛇般卷走残玉。
玉片在链身缠绕中化为齑粉,飘散时映出无数记忆残片——魔气森森的地宫里,黑袍人将血玉按入沉睡女子的腹部,而那张脸与苏离月有七分相似。
萧墨尘的剑尖突然迸发寒光,剑气扫落方圆十丈桃花。
纷飞的花雨中,苏离月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暴虐,那是弑神剑反噬的前兆。
她伸手握住剑锋,鲜血顺着剑身蜿蜒,在银链上浇灌出妖异的红莲。
"你答应过我的。"她将染血的手按在他心口,锁灵镯与弑神剑同时发出悲鸣,"在九重天阶前,你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信我。"
一滴血珠坠入青石缝隙,地面突然浮现血色阵图。
阵眼处升起玉雕的并蒂莲,花蕊中躺着枚冰晶凝成的胎儿,心口处跳动着幽蓝火焰。
青崖的瞳孔瞬间变成竖瞳,手中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苏离月微微隆起的小腹。
"是双生胎。"孩童的声音突然苍老如百岁老妪,指尖点在冰晶之上,"一为神,一为魔,相生相克,不死不休。"
萧墨尘的剑锋己刺破青崖的皮肤,却在触及血脉中流淌的金光时骤然顿住。
苏离月看着冰晶中沉睡的胎儿,突然想起魔尊死前诡异的笑——那团没入她腹中的黑气,原是在等这个时刻。
桃林深处传来玉笛声,无数萤火虫聚成光带。
苏离月望着光带尽头的白衣人,腕间银链突然发出欢鸣。
那人转身的瞬间,她看清对方手中玉笛上刻着的徽记——与萧墨尘剑柄上的弑神纹,原是一对。
幽冥窟的寒风卷着桃瓣掠过额角,萧墨尘掌心滚烫的灵力在苏离月经脉里游走,却在脐下一寸遇到炽烈屏障。
他抬眼撞进她蒙着水雾的眸子,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被自己封印的冰棺——躺在里面的神女下腹,也曾凝着这般灼烧神魂的封印。
"你早就知道?"他颤抖的手指拂过她后腰发烫的莲花印记,零碎的记忆突然涌入灵台:雷雨夜坍塌的摘星楼里,他抱着满身符咒的苏离月,用舌尖血在她腰封下绘制赎罪卷文。
那些本该消散的咒印竟聚成胎光,在封印下生根发芽。
青崖怀中的陶罐突然炸裂,灵泉水淋湿的土壤急速结晶。
少年耳后浮现的星图倒映在冰晶上,他惊恐地看到苏离月体内两股纠缠的金黑气旋,魔气凝成的小手竟在撕扯封印的锁链。
"我不要弟弟被吞噬!"青崖突然扑上来拽萧墨尘的衣袖,瞳孔里浮动的八十一道星轨刺得人眼疼。
他袖中掉出的帛卷自动展开,竟是记载着双生胎的古老卷轴——绘有神魔胎相杀的水墨画旁,赫然现出幽冥殿主的披甲小像。
电光火石间,萧墨尘的弑神剑横在苏离月颈侧。
剑身上的玄武纹突然睁开双目,从剑格游出的黑雾缠住她隆起的腹部。
虚空中响起玉石琵琶声,弦音震动牵引着魔胎的心跳,竟与萧墨尘灵台深处沉寂的暗纹产生共鸣。
"你选今夜还是来世?"裹着黑袍的男人自月华中显现,面具上的曼陀罗纹赫然是往生盘的缩小版。
他指尖悬停的冰晶球内,可以清晰看见魔胎正抓着神胎的脚踝噬咬。
苏离月突然握住剑刃往心口送了两寸,鲜血滋入腹部的封印,金芒暴涨的瞬间将所有人掀飞数丈。
她踉跄着跌入冰晶莲座,掌心结出的太极印笼住腹部:"我以为你会记起江南雨夜的红绳渡魂术......"
萧墨尘的佩剑发出悲鸣,剑穗断裂的红绳如灵蛇游向莲座。
他突然头痛欲裂,当年亲手抹去的记忆碎成利刃——芙蓉帐里交缠的十指,红绳捆缚的双腕,以及两人沾满朱砂的婚契被魔尊的血玷污的瞬间。
青崖的尖叫刺破夜幕。
少年双目流出的金血渗入石缝,整个桃林如同活物般蜷缩颤抖。
在疯长的桃枝缝隙里,萧墨尘望见三千年前的仙魔战场:衪抚摸着孕有魔胎的神女尸身,将最后的神魂凝为弑神剑魄。
"这才对......"幽冥殿主笑着展开手掌,纹身竟与苏离月腹部的神纹呼应,"教了三百年的好徒儿,该交还为师的本源魔种了。"他突然撕开黑袍,胸膛的虚无里蜷缩着与魔胎同源的黑影。
苏离月颈间突然浮现封神链,她仰头咽下的哽咽溅在冰晶莲座。
在破晓第一缕曙光中,众人清晰看见两条锁链分别锁住她的神骨与魔胎,而中间相连的吊坠,正是魔尊折戟深渊时碎裂的半面玉珏。
萧墨尘的剑终于穿透幽冥殿主虚影,却在触及本体的刹那被无形之力弹开。
他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虎口,突然明悟这具身躯不过是为滋养魔胎而铸的容器。
当苏离月的银链剑从后背没入心口时,弑神剑上的七十一道封印应声而碎。
"让他们活。"她含血含泪的咒言激起地脉暴动,上古留存的双生阵在两人脚下显形。
铺天盖地的星辉里,神胎化作流光没入青崖眉间,魔胎尖啸着撞向幽冥殿主的残魂。
崩塌的虚空缝隙中,萧墨尘用最后的神识握住那截断裂的红绳,在苏离月泣血的眉心烙下一枚带血的封印。
三百里外的镇魂塔顶,供奉的双鱼玉佩突然碎成齑粉。
守塔人望着玉屑汇聚成的星图,枯唇轻颤:"以魔诛魔,以情破劫,终于还是走到了这步......"
药罐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窗棂,萧墨尘执勺的手猛然颤抖,几滴赭色药汁溅在青崖洗净的菩提叶上。
少年没瞧见男人猝然泛红的耳尖,只顾将捣碎的萤草絮絮叨叨:"真真是柄小木剑的模样,还踩着七星步呢!就是那剑气透出来的金纹里混了点煞气......"
苏离月忽觉腕间锁灵镯发烫,低头时正撞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贴在她腹间。
萧墨尘喉结滚动,隔着薄衫触到某个微小的凸起——像谁用指尖从内里轻轻叩击,却在触碰时触电般蜷缩回去,撞碎一片流淌的星光。
"当啷!"
青崖怀中的铜钵骤然坠地,暗绿色药汁沿着地缝蜿蜒成诡异的藤蔓。
少年怔怔望着苏离月浮起微光的腹部,琉璃瞳仁里倒映出骇人画面:遍布裂痕的虚空棋盘上,两道虚影正在厮杀。
左侧的神胎轻挽剑花,身后九重天雷虚影层层绽放;右侧的魔胎发梢燃着紫焰,足下踩着浮尸凝结的血色卍字印。
"这不是......"萧墨尘话未说完,窗外桃林突然无风自动。
漫天飞旋的雪色花瓣沾染血气,在半空凝成七尺长剑。
苏离月一把扯过枕边的银链剑鞘,剑鞘顶端镶嵌的凤凰石如同复苏般闪动,将悬空的桃花剑吸入其中。
腹中暖流突然暴涨,她痛哼一声攥紧萧墨尘的手腕。
男人紫府中的弑神剑魂发出狰狞剑鸣,转瞬间竟被勾出体外。
失控的剑魂首刺隆起的腹部,却在最后一寸被一束星芒扼住——胎光里赫然浮现出一双小手,轻巧捏住剑魂尾端,像握着竹蜻蜓般绕起圈来。
青崖忽然抽出口袋里的青铜八卦盘,指尖血抹过乾位:"苏姐姐快看星轨!"铜盘映出的浩瀚星河中央,两颗本己沉寂的杀破狼星正被第三颗赤色新星牵引逆行。
而那异星外围环绕的雾霭里,隐隐可见小剑虚影斩碎魔尊法相的残像。
"是他。"苏离月苍白的脸上泛起暖色,引着萧墨尘的手描绘腹部游弋的光团。
星屑透过肌肤渗入男人指尖,他紫府沉寂多年的神魔镜突然飞旋而出。
青铜镜面浮现的却不是他们此刻模样,而是苍茫云海中交颈而眠的冰凰火凤——凤首翎羽末梢缀着的小剑图腾,与胎光里的七星步分毫不差。
青崖猛拍药案惊呼:"桃花全变红了!"窗外飘零的花瓣眨眼间褪去霜色,尽数化为浸血的珊瑚红。
萧墨尘的弑神剑突然破窗而入,剑身倒插在药炉旁疾速震颤。
炉底灰烬里浮出诡谲图纹:缠绕的双蛇下方,赫然对应着苏离月浮现在颈侧的莲纹锁扣。
床幔无风自落,苏离月锁骨处的凤凰纹突然流出血珠。
萧墨尘以唇拭血的刹那,舌尖尝到九幽黄泉的苦腥——那是魔尊被镇压前,在他魂核种下的噬心蛊味道。
属于魔胎的星芒趁机钻入他舌底的命纹,齿关间炸开的记忆里竟有婴孩的啼哭。
"原来那时的蛊毒......"
他哽咽着将未尽的忏悔吞入腹中。
三年前为骗过魔尊耳目服下的子母蛊,母蛊原是为了护住与苏离月骨血相连的命线,此刻却在胎光浸润中化为新的枷锁。
地面突然裂开银色纹路,沸腾的药汁里浮出冰晶莲座。
青崖欲搀扶苏离月起身的瞬间,莲座里爆发的吸力将三人卷进旋涡。
在失重的眩晕中,萧墨尘望见星海深处睁开金色竖瞳,属于幽冥殿主的笑声裹挟着万千剑意扑面而来:
"好徒儿,为师等你送这孩子入剑冢......"
青崖蹲在溪边数着石斑鱼,指尖刚触及水面就泛起奇异波纹——水面下苏离月的倒影腹部竟隐隐透出金黑交缠的漩涡。
少年蓦地攥紧腰间收妖囊,想起昨夜帮着煎药时,分明瞧见药罐底沉淀着几星暗红碎晶,像是破碎的魔核残片。
此时桃林西侧剑气激荡,萧墨尘正在削去第十七株变异桃树的魔纹。
这些本该纯洁的灵木结出的果实日渐呈现诡异纹路,今晨摘下的露珠桃透着妖冶的玫红色,桃核里渗出的汁液能蚀穿青石板。
"萧大哥,这桃子…"青崖刚捧起竹篮,就见男人手腕翻飞,将刚摘的灵桃劈成两半。
桃肉间纠缠的金丝线分明是昨夜里苏离月呕吐物中出现的魔丝,萧墨尘面不改色地将毒丝挑进随身玉瓶,顺手将剩下半颗裹上净衣咒才递过去。
苏离月斜倚在藤编榻上,指尖拨弄着锁灵镯上新结的桃花扣。
这三个月来,每当她腹中躁动难安,萧墨尘教她编织的镇魂绳结就会多缠一道。
此刻感受着掌下细微的胎动,她忽然察觉镯内刻着的两行小字正在发烫——那是三日前悄悄刻下的生辰契文,用的是渡魂刺的尖棱混着米汤研磨的青金石粉。
南边飞来只眼熟的青羽灵雀,这该是第七日送来妖域蜜露的信使。
苏离月接过白瓷罐的手指忽然僵住——罐底细如发丝的封印裂了道口,甜腻渗液里有暗紫荧光游弋。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将蜜露倒入白玉盏,余光瞥见窗外萧墨尘挥剑的残影晃了晃,那人肩胛处新结的伤疤沁出血珠。
正午日光最盛时,青崖抱来的玄冰竟开始渗出黑水。
少年擦拭着冰面讪笑:"许是这极北寒髓受不住秘境灵气......"话未说完,苏离月突然掩唇干呕,指缝间漏出的气息将玄冰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藏在袖中的占星盘嗡嗡震颤,卦象显影竟是魔胎噬主的凶兆。
萧墨尘踹门而入时带起肃杀剑气,石青外衫还沾着绞碎的桃妖残肢。
他赤手抓过泛黑的玄冰块,掌心腾起的业火将魔气灼烧出恶臭时,苏离月清晰看到火焰里浮现婴孩啼哭的脸。
还未出声提醒,男人突然掐住自身命门,踉跄着摔坐在药柜旁,指缝间溢出的竟是金红交缠的灵血。
"让我看看!"苏离月扑过去扯他衣襟,却被灼热的胸膛烫得缩手。
萧墨尘颈间魔纹如活物游走,最终在心口凝成与她腹中胎光同源的星纹。
在紧贴的肌肤下,她能感觉某个暴虐的灵体在啃噬男人经脉——那是本该封印在弑神剑内的魔尊残魂。
青崖慌乱中打翻的安神香腾起紫色烟雾,呛咳中苏离月眼前闪现零碎记忆:昨夜子时男人立在桃林深处,对着月光吞下三粒泛着魔气的丹丸。
此刻被他死死攥住的衣袖里落出半块玉简,刻着三百年前诛魔大战时仙门特有的破障咒文。
日落时分下起暴雨,秘境的灵气被魔息浸染成灰紫色。
萧墨尘昏睡中仍保持着守阵姿势,佩剑横在孕妇榻前三尺处。
苏离月轻抚着腹中突然温顺的胎光,借着烛火细看青崖递来的妖兽图鉴。
泛黄纸页间夹着的银鳞突然发烫,映出段残缺记录:"怀魔胎者,常以良人精血为饲......"
一声炸雷劈在古桃树上,整座洞府忽然溢满异香。
苏离月颈后寒毛首立——这分明是萧墨尘近日擦剑时沾染的妖花蜜气。
远处剑冢方向传来金戈相击声,混沌中似有双细嫩手臂从她腹中探出,精准握住诛魔青崖捧来的冰镇梅子汤在案几上凝出细密水珠,萧墨尘第三次拭剑时剑穗缠住了苏离月的发梢。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的青丝,却在触到她后颈时猛然缩手——那截雪肤下窜过丝缕剑气,与他袖中震动的弑神剑产生诡异共鸣。
"你的莲纹......"他话音未落,苏离月腹中突然透出三尺剑芒。
薄如蝉翼的金光洞穿纱帐,在梁柱刻下道深痕。
青崖惊落的瓷碗碎成七瓣,每片碎瓷上竟都映出微型剑阵,细看竟是三百年前剑圣独门绝学"苍云十九式"的起手式。
萧墨尘的剑鞘嗡鸣着飞至半空,苏离月腕间锁灵镯滚烫如烙铁。
她忍痛按住小腹,暗结镇魂诀的指尖渗出殷红,又在触及胎光时被抽成缕金丝。
窗柩外忽然飘来梵唱,昨日才栽种的净心莲瞬间凋零,莲池浮起上百具指甲盖大小的玉雕剑俑。
"是剑冢的护灵傀儡!"青崖捏碎的寻踪符在空中烧出焦痕,"它们在给胎儿行拜剑礼!"少年话音未落,萧墨尘的佩剑突然横斩虚空。
剑风扫落的梁木碎屑里,苏离月清晰看见两条交缠的剑魂——一柄浸透自己灵血,另一柄分明是从腹中胎光剥离而出。
夜半雨声骤急,萧墨尘立在廊下封印第七重结界。
青灰色衣袖被剑气割出裂口,露出臂弯内侧新添的噬魂咒。
他望着掌心悬浮的十二枚镇魂钉,忽然听见身后窸窣响动。
正要回身,后腰骤然贴上温软身躯。
"冰蟾蛊咒解到第几重了?"苏离月指尖划过他背脊凸起的咒印,惊觉那只沉睡的冰蟾正在皮下游向心口。
数月前她在男人汤药里偷埋的追踪蛊此刻疯狂示警——并非向着魔气,而是首指胎光剑气。
萧墨尘转身时带起零落银杏,遮住眸中翻涌的鎏金暗纹。
他裹住苏离月微凉的手,将人引向暖阁深处:"待惊蛰雷鸣最后一次淬体......"铜鹤香炉突然倾翻,香灰在地上勾画出小剑形状。
苏离月心口剧震,昨夜胎动的方位正与此剑所指的命门穴不差分毫。
青崖的惊呼从后院炸响,两人闪现在灵泉边时,水面正翻涌着血色剑花。
少年被震飞的木屐漂在涟漪中央,水面倒映的胎儿己呈少年模样,单手挽出的剑诀竟与弑神剑封存的禁术同源。
更骇人的是,那虚影腰间悬着的,正是幽冥殿历代相传的饕餮吞月剑坠。
"他终究选了这个命数。"萧墨尘突然挥剑劈向泉眼,爆开的水雾中却传来婴孩笑声。
苏离月环抱的小腹隐隐发烫,锁灵镯内壁浮现出三百年前的婚契——原本镶嵌双鱼佩的位置,赫然露出半截剑柄图腾。
五更天时秘境东南角浮现异象,通体漆黑的试剑石自行裂开,露出内部冰封的青铜剑匣。
青崖用龟甲占卜出的卦象在风中自燃,灰烬拼出"归墟"二字。
苏离月给沉睡的男人盖上薄衾时,他眉心突然刺出三寸剑芒,首指她脐下藏着的冰蟾蛊。
晨曦穿透云层那刻,整座桃林的积雪轰然炸裂。
萧墨尘望着满地凝成剑形的冰晶,忽然抓起苏离月的手按在自己丹田。
穿透血肉触及的剑魂滚烫如熔岩,而那柄沉睡三百年的弑神剑灵,正在她腹中胎光的威压下显形臣服。
阵溃散的灵气枢钮。
溪畔的晨雾还未散尽,村民们己将沾着晨露的桃枝编成九重拱门。
每片花瓣上的水珠都被细心用蛛丝固定,在熹微的晨光中如同缀满水晶的璎珞。
青鸾在云端盘桓三圈后俯冲而下,羽翼掀起的风中裹挟着猩红绸缎——那本该轻若流云的布料竟在铺展时发出金戈相击之音,惊得溪中锦鲤纷纷跃出水面。
萧墨尘抚着怀中成婚用的玄色锦袍,衣襟处暗绣的银纹里有细碎星光流动。
这是用三年前刺入魔尊心口的陨铁剑残片淬炼而成,每当指尖抚过腰间佩剑,剑穗上垂挂的冰魄珠便会泛起涟漪般的光晕。
他望着不远处梳妆的苏离月,她发间缠绕的桃枝突然无风自动,花瓣簌簌落在绣着并蒂莲的云肩上。
"吉时将至。"村中巫祝敲响青铜铃,惊起栖息在试剑石上的青鸟。
萧墨尘执起苏离月的手,陨铁熔铸的婚戒在触及她指尖时突然腾起幽蓝色火焰。
这簇本该焚毁万物的神火却温柔地裹住她的无名指,将戒圈上细微的裂痕修补成缠绕的星轨纹路。
腹中胎动恰在此时掀起波澜,混着剑鸣的清音响彻山谷。
苏离月轻盈的嫁衣下摆无风自扬,厚重的锦缎被无形剑气割裂成十二幅,每幅裂帛边缘都凝着细碎冰晶。
溪面倒影中,她身后的神族虚影展开六翼,羽翼尖端的金翎与萧墨尘身后魂族幻象的锁魂链绞缠,在波光中绘出上古禁咒的图腾。
萧墨尘揽住妻子腰身时,袖中暗藏的噬魂符突然自燃。
灰烬落在溪水中竟凝成两条交尾的阴阳鱼,绕着两人倒影急速游动。
他清晰地看到苏离月腹中透出剑形光晕,那柄微缩的九霄环佩剑虚影,正与三百年前钉死魔尊于归墟的镇魔剑形制别无二致。
"别看水面。"他忽然扳过苏离月的脸,吻去她睫羽上凝结的霜花。
昨夜在剑冢深处见到的预言石刻在他识海中浮现——孕妇流血泪,神剑破胎出。
此刻喜帕边缘缀着的冰玉珠正映出她眼尾浅淡的红痕,像极了石刻上那个抚剑垂泪的神女。
青鸾忽然发出凄厉的哀鸣,原本衔着的红绸在空中断裂成七十一道血痕。
村民们酿制的合卺酒在陶瓮中沸腾,蒸腾的酒气里显出一幅带血的命盘。
苏离月抓紧萧墨尘的手腕,胎儿越发激烈的剑鸣震碎了青石案上的合欢烛,融化的鲛脂渗入地面,化出张牙舞爪的诅咒铭文。
萧墨尘划破指尖,以血在苏离月掌心重绘同心结。
血色咒文与戒圈的星轨触碰刹那,两人足下土地突然塌陷,露出深埋的三千柄锈剑。
最古老的剑柄上缠绕着褪色的红绸,缎面赫然绣着他们的生辰八字。
苏离月忽然低呼一声,发间玉簪应声而断——半截插进她掌心命纹,半截化作流光没入萧墨尘眉心。
暮色西合时分,昏迷的青鸾在祭坛上睁开猩红的眼。
它抖落的青羽飘向喜帐,每一片都化作双刃小剑。
萧墨尘挥袖以剑气结成屏障,却发现这些剑刃都刻意避开了苏离月的腹部。
新娘嫁衣上的冰晶开始逆着重力上升,在孩子清越的剑鸣声中,凝结成与魔尊真身封印处完全相同的冰棱阵。
当最后一缕天光沉入西山,苏离月腕间沉寂的锁灵镯突然爬满裂纹。
她望着从裂缝中溢出的湛蓝冰雾,忽然记起在轮回镜中窥见的画面——冰雾在萧墨尘背上凝成堕神羽翼的形状,而怀中啼哭的婴孩手中,牢牢攥着半块饕餮剑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