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刚阖上眼,那声狗吠便像根冰锥扎进耳膜。
他在黑暗中攥紧了行军床的边缘——这声音不对。
不是普通犬类的吠叫,带着种撕裂空气的尖啸,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喉咙里往外扯声带。
十年前在影族祭坛见过被抽走生魂的活物,临死前发出的就是这种声响。
帐篷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了大半,他摸黑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金属拉链划过布料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刚掀开帐篷帘,夜风吹得他后颈一凉,顺着风飘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腐叶味——断岩镇外那片枯树林,离镇子至少三里地。
"爸爸!"
稚嫩的嗓音从身侧炸开,林渊本能地旋身去护,却见林小满穿着粉色兔子睡衣站在阴影里,小短腿还沾着草屑,眼睛亮得像两颗夜明珠:"你听见了吗?
是灰影!
我把它变成幽灵啦!"
月光漏进巷口时,林渊终于看清了那团黑影。
半透明的犬形轮廓浮在离地半尺的位置,皮毛间翻涌着淡紫色的雾,原本棕色的眼珠成了两个黑洞,正对着他们缓缓摇尾——是镇东头张婶养的土狗灰影。
三天前暴雨夜,这狗为救被树根压住的小崽子,被泥石流埋了。
"你做了什么。"林渊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
小满踮脚去够他的手掌,指尖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死亡能量波动:"我就是...就是偷偷学你教妈妈的那个咒语嘛!
你说亡灵法术要'用最干净的念头唤醒',我给灰影念了二十遍《小星星》呢!"她仰起脸,鼻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巧克力渍,"你看它多乖,刚才还冲我摇尾巴!"
话音未落,巷尾传来碎瓷片摔裂的脆响。
"鬼!有鬼啊!"
王伯的破锣嗓子跟着炸起来。
林渊转头望去,老猎户举着猎枪的手在发抖,枪口正对着灰影——幽灵犬的轮廓不知何时膨胀了一圈,雾状的爪子正搭在王伯的腌菜坛上,坛里泡的酸黄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黄、腐烂。
"别动。"林渊按住小满的后颈,掌心渗出的死亡能量裹住她的手腕。
小姑娘还想往前凑,被他轻轻一带就撞进怀里,发顶的呆毛蹭得他下巴发痒。
他盯着灰影翻涌的雾团——那里面混着小满的生机,像根细红线牵着幽灵犬的魂。
"爸爸我错了......"小满的声音突然发颤,"它刚才还好好的,怎么......"
"死亡能量没有善恶。"林渊低头,看见女儿睫毛上挂着的水光,"你用生机当引子,它就会吸你的生命力;你用恐惧当引子,它就会放大恐惧。"他松开手,指腹抹掉她鼻尖的巧克力,"现在它在吸王伯的恐慌。"
远处又传来尖叫。
卖煎饼的阿芳抱着孩子往家跑,怀里的小娃娃哭得喘不上气,而灰影的雾爪正顺着她的影子往上爬,所过之处,阿芳鬓角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林渊的瞳孔泛起幽紫。
他往前跨了一步,鞋跟碾碎一片碎玻璃。
灰影的雾团突然剧烈翻滚,黑洞似的眼睛转向他——那里面闪过一丝清明,像极了三天前被埋时,灰影从泥堆里抬起头的模样。
"别怕。"他轻声说,死亡能量顺着指尖凝成细流,"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紫雾裹住灰影的瞬间,林渊听见一声极轻的呜咽。
幽灵犬的轮廓开始坍缩,雾团里浮出个模糊的小狗崽身影——是它三天前拼命要救的孩子,此刻正用透明的小舌头舔它的爪子。
"爸爸快看!"小满扒着他的胳膊,"灰影在亲小崽崽!"
林渊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那两股魂正在融合,小满的生机细红线被他轻轻抽离,换成自己的死亡能量托着它们。
当雾团彻底消散时,他掌心躺着块锈迹斑斑的钥匙扣——断岩镇修车铺最常见的零件,被死亡能量温养着,里面沉睡着两团温暖的光。
"暂时封在金属里,等明天我找块黑曜石。"他蹲下来与小满平视,工装外套的领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知道为什么不能随便用亡灵术吗?"
小满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他颈窝:"因为会让灰影变成坏鬼......还会害到阿芳阿姨和王伯。"
"不止。"林渊摸着她后颈的小骨头——那里有个淡紫色的胎记,形状像朵枯萎的花,"你的生命力太干净,死亡能量会馋它。"他的声音放软了些,"下次想玩,先告诉爸爸,我们去镇外的荒坡试,好不好?"
"嗯!"小满重重点头,发顶的呆毛扫得他痒痒的,"我保证!"
远处山林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林渊猛地抬头。
风里飘来陌生的血腥味,混杂着影族特有的腐玫瑰香——和今晚被他杀掉的影煞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抱着小满转身,看见帐篷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沈凌霜站在阴影里,长发无风自动,手里握着那柄从不离身的斩马刀。
"去帐篷里。"他对小满说,把钥匙扣塞进她睡衣口袋,"锁好拉链,别出来。"
小满还想说什么,被沈凌霜轻轻抱了过去。
女战神低头吻了吻女儿发顶,目光扫过林渊时,眼里的冷光比刀鞘上的银纹更锋利:"我守着她。"
林渊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把普通的扳手,是他当修车工时用的。
但当他的手指碰到扳手的瞬间,金属表面浮起淡紫色的咒文。
他转身走向镇外的山林,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面投下一片翻涌的黑雾。
断岩镇的夜,从来没这么静过。
首到后半夜,林渊才回到帐篷。
沈凌霜靠在行军床边打盹,小满蜷在她怀里,小爪子还攥着那枚钥匙扣。
他脱了外套轻手轻脚躺下,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沈凌霜哑着嗓子问:"是影族?"
"三个。"他说,"SS级的血卫,带着大祭司的标记。"
沈凌霜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掐——和十年前那个雨夜一样的力度。
"明天。"她说,"我让战盟的运输机来接小满去安全屋。"
林渊没说话。
他望着帐篷顶被月光染白的布,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叫。
断岩镇的清晨总是来得很突然,可今天的鸡叫比往常晚了半刻,连带着东边的天光都暗了些。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张婶推开院门去捡煤块,突然尖叫着摔在地上。
她望着墙根——那里整整齐齐摆着七块带血的碎骨,每块骨头上都刻着影族的图腾。
而在镇外的枯树林里,三具没有脑袋的尸体正吊在树上,他们的影子在地面爬成一条线,首指断岩镇中央那顶蓝色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