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岩镇的晨雾还没散透,张婶的尖叫就像根淬了毒的针,刺破了黎明的静谧。
几个蹲在墙根择野菜的妇人被这声喊惊得跳起来,菜篮子骨碌碌滚进煤渣堆。
张婶瘫坐在地,手指抖得像抽了筋的蛇,首往院墙角戳:"骨、骨头!
影族的骨头!"
最先围过来的是铁匠老周,他弯腰捡起一块带血的碎骨,锈迹斑斑的铁钳在骨头上敲出闷响。
当看清骨面深褐色的图腾时,老周的络腮胡都跟着哆嗦起来——那是影族大祭司才有的咒纹,每道刻痕里都浸着活人的血。
"昨晚那三具吊在枯树林的尸体,影子不是爬向蓝帐篷么?"卖烤饼的王二婶突然尖着嗓子插话,目光像根烧红的铁钎子,"蓝帐篷里住的是谁?
修车的林渊!
还有那女的和小丫头!"
镇口方向传来猎枪上膛的咔嗒声。
铁锤把枪管往肩上一扛,牛皮靴碾碎两片带露的草叶。
他盯着百米外那间挂着"老林修车"木牌的矮棚,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这个总在修车铺门口用扳手敲轮胎的男人,平时连只鸡都舍不得杀,可昨晚镇外那三具尸体的脖子断得比他猎刀剁鹿腿还利索。
更蹊跷的是,昨儿后半夜他蹲在镇西头守夜,明明看见林渊的影子晃进山林,回来时却连裤脚都没沾泥。
"老周,"铁锤扯了扯磨破袖口的皮夹克,声音压得像块硌牙的石子,"你说那修车的,真能是普通修车匠?"
老周没接话。
他望着墙根那七块碎骨,突然想起三天前林渊帮他修风箱时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有常年握扳手的茧子,可当林渊弯腰调整风箱管道时,他瞥见对方手腕内侧有片淡紫色的纹路,像活物似的爬进袖口。
镇外密林里,疤脸正用刀尖挑开一截带血的布条。
"影族血卫的战纹。"他身后的瘦猴缩着脖子凑过来,喉结上下滚动,"听说这种血卫能硬抗SS级异能者三招,昨儿个全被拧断了脖子。"
疤脸把布条凑到鼻端嗅了嗅,腐玫瑰的腥气刺得他眯起眼。
十年前在兽人大军当斥候时,他见过真正的强者——比如那个让三大异族闻风丧胆的"死亡君主",杀人时连影子都泛着黑雾。
而昨晚断岩镇外的动静,像极了某种被刻意收敛的...神级气息。
"走。"疤脸把布条塞进皮靴夹层,刀尖在树干上划出三道深痕,"去会会那个修车匠。"
林渊正用扳手拧下机车的化油器。
阳光透过破顶棚的窟窿漏下来,在他手背镀了层金。
可他能清楚听见三百米外镇口的窃窃私语,能闻到老周手里那截碎骨上残留的影族怨气,甚至能感知到密林里三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其中一道,正是昨晚被他用枯骨斥候标记过的。
"老板!"
粗哑的嗓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林渊抬头,看见个左脸有道蜈蚣疤的男人站在修车铺门口,身后跟着两个裹着兽皮的壮汉,腰间别着改装过的短管猎枪。
疤脸的目光在他沾满机油的工装裤上扫了圈,咧嘴笑出颗金牙:"车坏在镇外二里地,能劳驾去看看不?"
林渊把化油器放在铁架上,动作慢得像在数秒。
他能感觉到疤脸的视线正往他腰间扫——那里别着把普通的扳手,可当他的指尖轻轻碰过扳手边缘时,金属表面浮起的淡紫咒文,刚好被工装裤的褶皱遮住。
"工具台满了。"他低头继续干活,扳手敲在螺丝上的声响比平时重了两分,"明天再来。"
疤脸的笑意没褪,却摸出块黑黢黢的晶核拍在案上。
那是E级变异兽的晶核,足够换半车汽油。"加钱。"
林渊的睫毛动了动。
他能听见疤脸身后瘦猴的心跳突然加快——这说明对方在撒谎。
镇外二里地根本没有抛锚的车,他们的靴底沾着枯树林的腐叶,枪套里的子弹压得太实,分明是做好了战斗准备。
"不修。"他弯腰捡起团废抹布,擦手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恰好把晶核吹得滚到桌角,"去镇东头找李瘸子。"
疤脸的金牙闪了闪。
他冲瘦猴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背着手在修车铺里转悠。
工具箱、旧轮胎、堆成山的零件,最后停在墙角那口铁皮柜前——柜门上有道半指宽的裂缝,能瞥见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扳手,每把的金属纹路都不太一样。
"老板手艺真好。"疤脸摸着柜沿说,"这些扳手,怕不是用变异兽的骨头铸的?"
林渊的手顿了顿。
他能感觉到疤脸的指尖正轻轻叩击铁皮柜——三下轻,两下重,是兽人族特有的探路暗号。
看来对方不仅在试探他的实力,还想确认他是否藏有武器。
"废铁。"他说,声音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收废品捡的。"
疤脸没再说话。
他冲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转身往外走,经过门口时故意撞翻了个机油桶。
深褐色的油迹在地上蜿蜒,恰好覆盖了林渊刚才蹲过的位置——那是在检查是否有亡灵法术的残留痕迹。
等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镇口,林渊弯腰捡起机油桶。
他的影子在地面翻涌成一团黑雾,从中爬出只巴掌大的枯骨犬,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
"跟上。"他低声说,枯骨犬瞬间化为一道灰烟,从门缝钻了出去。
暮色漫过断岩镇时,林渊在修车铺后窗看见了疤脸的身影。
他们没去镇东头找李瘸子,反而绕到了镇外的废弃仓库。
那是十年前矿场的物资库,现在堆着半车生锈的矿车轨道,正是个适合伏击的好地方。
林渊擦了擦手,把扳手别在腰间。
当他跨出修车铺时,影子里又爬出七道半透明的轮廓——那是用昨晚影族血卫的骨头凝成的枯骨战士,每具都保持着被拧断脖子时的姿势。
仓库里的火把突然熄灭了。
疤脸握着短管猎枪的手沁出冷汗。
他明明让瘦猴在门口守着,可刚进仓库五分钟,外面就没了动静。
更诡异的是,他能听见西面八方传来骨头摩擦的声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铁皮墙。
"谁?!"他吼了一嗓子,子弹擦着头顶的房梁飞出去,在铁皮上撞出个焦黑的洞。
回应他的是一声骨裂般的脆响。
疤脸转头,看见瘦猴被钉在墙上——不是被刀,是被自己的腿骨。
那截白骨从他后心穿入,前心穿出,还滴着黏糊糊的血。
"影族...不,是亡灵术!"疤脸的金牙在黑暗里泛着冷光。
他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能操控骨头的男人,绝对不是普通修车匠。
"跑!"他踹翻脚边的油桶,转身往门口冲。
可刚跑到仓库中央,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踉跄。
低头一看,是截手腕粗的腿骨,骨面上还刻着影族的图腾——和今早镇民发现的碎骨一模一样。
"告诉你们的主子。"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疤脸抬头,看见林渊站在仓库的横梁上,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在他脚下铺了层黑雾。
那些黑雾里伸出无数骨手,把他的两个手下像提线木偶似的吊在半空。
"断岩镇,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林渊抬手,那截绊住疤脸的腿骨突然立了起来,尖端抵在他喉结上,"再有下次,就不是断脖子这么简单了。"
疤脸的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能感觉到腿骨上传来的死亡气息,那是连SS级异能者都抵抗不了的力量。
他张了张嘴,却只说出半句话:"我...我们这就走..."
林渊没再说话。
他打了个响指,黑雾突然退去,疤脸和两个手下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们连滚带爬逃出仓库时,回头只看见林渊的影子正融入夜色,像从来没出现过。
断岩镇的夜又静了下来。
林渊推开蓝帐篷的门帘时,小满正趴在行军床上画涂鸦。
她手里的蜡笔在纸上戳出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看见爸爸回来,立刻扑进他怀里:"爸爸,今天王二婶说你是大坏蛋!"
"王二婶的烤饼该加胡椒了。"林渊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余光瞥见沈凌霜靠在帐篷角落,斩马刀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没说话,但林渊知道,刚才仓库里的动静,她肯定听见了。
"小满。"他蹲下来,和女儿平视,"明天早上,爸爸带你去镇外的荒地。"
"干什么呀?"小满歪着脑袋,发顶的呆毛晃了晃。
林渊摸了摸她的后颈——那里有块淡紫色的胎记,和他手腕上的咒纹一模一样。"教你...怎么不让蜡笔戳到自己。"他说,目光扫过沈凌霜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有些本事,该学了。"
小满没听懂,但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月光透过帐篷布,在她脸上投下片温柔的影子,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沈凌霜坠落在他院中时,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