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染跟着那名婆子穿过回廊,脚步轻缓,神色平静。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她裙裾的暗纹。她知道,这一趟大夫人召见,绝非寻常。
方才在主屋那一场戏,云霓裳虽未当场翻脸,但眼中怒意己几乎藏不住。而嫡母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怀疑转为了某种意味不明的审视。
“三小姐。”婆子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大夫人今日心情不太好,您说话可得小心些。”
清染轻轻一笑,眼底毫无波澜:“多谢提醒。”
进了正堂,嫡母端坐在主位,烛火摇曳间,眉宇间透着几分疲惫与冷意。
“绮罗见过母亲。”她行礼时动作柔顺,像是最乖巧的女儿。
嫡母看着她,良久才道:“你昨日在堂中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清染垂首:“女儿不敢欺瞒母亲,只是怕惹人误会,才一首没说。昨夜那嬷嬷鬼祟靠近,我确实看见了她的玉佩,上面刻着北狄图腾。若非母亲下令彻查,女儿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嫡母眼神微动,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查过了,府中并无此人。”
清染微微一怔,旋即露出困惑之色:“可女儿明明……”
“罢了。”嫡母打断她的话,语气却不再如先前那般冷淡,“你且下去吧,此事暂且作罢。”
清染低头应是,退出来时,心头却泛起一丝疑虑。
不对劲。
嫡母向来护短,尤其偏爱长女云霓裳。昨日那般明显的栽赃,她竟没有深究,反而草草收场,显然另有隐情。
她回到房中,将翡翠镯子取出,指尖着内侧的凤凰图腾,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场局,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翌日清晨,消息传来——
“三小姐要嫁人了!”
丫鬟们议论纷纷,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清染正在梳妆,闻言只是抬眸看了镜中一眼,唇角微扬。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听闻对方是南边一位富甲一方的老员外,年近六旬,膝下无子,想娶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冲喜。
“说是老员外身子不大好,得赶紧成亲才行。”小丫鬟一边递梳子一边低声说,“听说是大夫人亲自做主的呢。”
清染笑了笑,没接话。
冲喜?
呵,不过是借婚事除掉她罢了。
她闭上眼,悄然发动读心术,意识如水般扩散开来。
“那药己经准备好了,在合卺酒里下一份,糕点里再掺一点,量不大,不会死人,但足够让她当场出丑。”
“只要她出了丑,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往后也能安安心心地‘病’死。”
“大夫人说了,不能太张扬,得做得像那么回事。”
清染缓缓睁开眼,目光沉静如水。
果然如此。
她起身换衣,步履从容。
既然嫡母想让她“病”死,那她便顺水推舟,演一场更精彩的戏。
婚礼当日,宾客盈门,红绸高挂。
清染一身嫁衣,凤冠霞帔,宛如新娘。她面上含笑,举止端庄,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毫不知情。
司仪唱礼,宾客举杯,气氛热闹非凡。
她端起一杯合卺酒,微微一笑,饮了一口。
随后,又拿起一块喜糖糕,细细咀嚼。
片刻后,她脸色骤变,猛地捂住胸口,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啊——”
一声惊呼响起,众人慌乱起来。
“三小姐怎么了?”
“快叫大夫!”
清染弯腰干呕,吐出一口糕点残渣,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这是……中毒!”有人惊呼。
喜宴顿时陷入混乱。
清染喘息着,虚弱地道:“糕点……有毒……我……我好难受……”
她指着手边的糕点盘,声音颤抖。
“这糕点……是我亲手做的。”一旁负责备膳的嬷嬷吓得脸色惨白,跪倒在地。
“胡说!”云霓裳猛地起身,厉声道,“这糕点是我们府上的厨娘做的,怎会……”
“怎么不会?”清染虚弱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可我也只是个庶妹,何德何能,值得姐姐这般费心?连合卺酒里都下了药……姐姐,你到底想我怎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嫡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绮罗,你莫要信口开河!”她冷冷道。
清染却不慌不忙,挣扎着站起身,指着地上吐出的糕点:“母亲不信,可以送去验毒。若真有毒,便是有人要害我性命。”
她顿了顿,声音凄婉:“女儿不过是个庶女,死了也就死了。可若是因此牵连到老员外,那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她这话一出,老员外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六十岁的人,好不容易娶个年轻媳妇冲喜,结果还没进洞房就闹出人命官司,这婚事还能继续?
他立刻站起身,拱手道:“大夫人,老夫年事己高,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惊吓。这门亲事,不如就此作罢。”
说完,拂袖而去。
嫡母脸色铁青,却无法挽留。
宾客们议论纷纷,场面一时难以收拾。
“绮罗。”嫡母沉声唤她,“你说的毒,究竟从何而来?”
清染轻轻拭去嘴角的污渍,缓缓道:“女儿不知。只记得那嬷嬷昨日曾靠近我的房间,袖子里露出半块玉佩,上面刻着的是北狄巫女常用的图腾。”
她这话一出,满堂寂静。
嫡母猛然看向一旁的嬷嬷,眼神凌厉。
“把她带下去,严加审问。”她冷声道。
嬷嬷吓得连连磕头,口中喊冤,却被侍卫拖了出去。
云霓裳站在一旁,脸色煞白,咬牙切齿。
清染看着她,轻轻一笑:“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云霓裳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燃烧。
“你——”
“够了。”嫡母一拍桌案,打断她的话,“今日之事,是你安排的?”
云霓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嫡母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冰冷:“从今日起,禁足祠堂三个月,不得外出。”
云霓裳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她终于明白,自己彻底输了。
清染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赢了。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开始。
嫡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
“绮罗,你倒是谨慎。”
清染低头,柔声道:“女儿只是怕辜负母亲的期望。”
嫡母沉默片刻,终是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清染行礼退下,走出大门时,阳光正好。
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春日的气息。
她摸了摸袖中的翡翠镯子,心中己有决断。
相府这座牢笼,她待得太久了。
是时候,走出去了。
远处,一只飞鸟掠过天际,消失在云端。
清染抬头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一片喧嚣渐渐归于沉寂。
而前方,是一条未知的道路。
她迈步向前,脚步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