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是被消毒水的气味呛醒的。
医疗帐篷里的旧酒精炉“滋滋”响着,她睫毛颤了颤,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沈烬的左手攥着。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此刻却暖得像块焐了整夜的火炭。
“醒了?”沈烬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她抬头,看见他眼底的青黑比夜色还深——这男人定是守了她半宿。
帐篷外突然炸开一声惊呼:“指挥官!外围哨站那几只丧尸的后颈,全是S级菌丝!”
陆昭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缩了缩。
沈烬低头看她,晨光从布帘缝隙漏进来,照得她眼尾的血渍像颗红痣:“是你昨天杀的那三只?”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共生菌在她后槽牙处轻轻蠕动,像在提醒什么——昨夜那些丧尸的菌丝,和三年前实验室里的味道太像了。
“补给队半小时后出发。”沈烬突然松开她的手,起身整理战术背心,“旧城区第三医院有批抗生素,韩雪说库存标记还是三年前的。”他顿了顿,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块压缩饼干,“吃点,路上带着。”
陆昭接过饼干,金属包装纸的凉意透过指尖渗进来。
她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沈烬。”
他侧过脸。
“旧城区……”她舔了舔干燥的唇,“不对劲。”
沈烬的眉峰动了动,战术手电的光在他眼底晃了晃:“怎么说?”
“说不上来。”她扯了扯嘴角,把饼干塞进战术腰带的暗袋,“就像有人在我后颈种了根针,一靠近那片废墟就扎得慌。”
他没接话,只是替她系好防弹衣的搭扣。
指尖擦过她锁骨处未愈的抓痕时,她听见他极低的一声“轻”,像片被风卷走的碎叶。
补给队是踩着晨雾出发的。
陆昭走在队伍中间,沈烬的影子始终在她左前方两步——这是他定的“安全距离”,说是方便护着她,实则她知道,他连她呼吸的频率都在注意。
旧城区的街道堆满扭曲的钢筋,腐烂的布艺沙发里爬出带菌的蟑螂。
陆昭的共生菌突然开始发烫,她猛地停住脚,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昭昭?”走在最前的韩雪回头,战术刀在阳光下划出冷光,“又觉得不对劲了?”
陆昭盯着前方的十字路口。
那里本该堆着辆烧毁的公交车,此刻却干干净净,连块焦黑的铁皮都不剩。
“有人清过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闷,“用了高压水枪,水泥缝里还有漂白水的味道。”
沈烬的电磁弩“咔”地顶上膛。
他转身对身后的队员比了个“警戒”手势,目光扫过陆昭时软了软:“继续走,保持三秒间隔。”
第三医院的玻璃门早被砸得粉碎,走廊里堆着半人高的医疗垃圾。
陆昭踩着碎玻璃往里走,鞋底碾过一片泛黄的病历纸——上面的日期是“2073年5月12日”,和她被丢进实验舱的日子分毫不差。
“找到了!”走在最前的小战士突然喊,“抗生素在负一层仓库,成箱的!”
陆昭的后槽牙“咔”地一声。
共生菌像被火烫了似的疯狂翻涌,她猛地拽住沈烬的战术腰带:“走!现在!”
“怎么了——”
爆炸比她的话音还快。
天花板的混凝土块砸下来时,沈烬把她扑进墙角。
碎石擦着他耳后飞过,在墙上砸出个血窟窿。
陆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烟尘里混着刺鼻的汽油味——有人在墙里埋了定时炸弹。
“沈烬?”她摸索着去碰他的脸,指尖沾了一手血,“你受伤了?”
“小伤。”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氧气最多撑半小时,通讯器坏了。”
黑暗中,陆昭的共生菌突然开始发光。
淡绿色的荧光从她瞳孔里渗出来,照亮了沈烬染血的脸。
她看见他额角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突然就笑了:“当年那个医生,总说我是失败品。”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在等我回去,看我死在他的陷阱里。”
沈烬的拇指擦过她的唇。
她尝到铁锈味,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
“那就一起回去。”他说,“让他看看,你现在有我。”
营地会议是在傍晚开的。
韩雪的战术靴重重磕在木桌上:“指挥官,她怎么知道医院有问题?怎么就那么巧,只有咱们两个被困?”她的目光扫过陆昭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回哨站的S级菌丝,和她杀的丧尸一个样!”
老赵蹲在墙角修通讯器,扳手在手里转得咔咔响。
他没说话,但浑浊的眼睛在陆昭脸上多停了两秒。
陆昭垂着眼看自己的指甲。
指甲缝里还嵌着爆炸时的灰,像块洗不干净的疤。
“因为她不是敌人。”沈烬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我相信她,比相信我自己还多。”
韩雪“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她盯着沈烬看了半分钟,突然抓起桌上的步枪摔门出去。
风掀起门帘,吹得煤油灯晃了晃,把陆昭的影子投在沈烬背上——像片赖着不走的云。
逃生是在凌晨两点。
陆昭的共生菌贴着地面蠕动,在墙根处找到条半人高的通风管。
她抬头看沈烬,他脸上的血己经结成暗褐色的痂:“你先爬,我断后。”
“不行。”他弯腰拍掉通风管上的灰,“要走一起走。”
陆昭望着他沾着血的侧脸,突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僵了僵,却没躲。
她凑到他耳边:“沈上校,你这样很像当年那个不肯抛弃平民的傻瓜。”
他低笑一声,震得她的鼻尖发痒:“所以现在也不肯抛弃你。”
通风管里的铁锈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陆昭在前面爬,能听见沈烬的战术靴在身后刮着管壁。
当第一缕天光漏进来时,她突然被他拽住脚踝——他把她推出管道口,自己跟着翻出来,压在她身侧。
“到了。”他说。
陆昭望着他沾着灰的睫毛,突然伸手摸他的脸。
他的胡茬扎得她手心发痒,像株在废墟里长歪了的树,却意外地扎得深。
归营时天刚亮。
沈烬把个沾着焦黑的U盘丢给老赵:“医院仓库的保险柜里找到的,加密了。”
陆昭跟着他往帐篷走,在路口拉住他的袖子:“你不问我为什么能认出那个医生?”
沈烬停住脚。
他转身时,晨光正落在他肩章的金属扣上,晃得她眯起眼。
“你己经告诉我答案了。”他说,“在哨站救我时,在爆炸时拽我时,在通风管里让我先走时。”
陆昭愣住。
她望着他眼底的晨光,突然笑了——比三年来任何时候都笑得轻,像片终于落进掌心的雪。
深夜,沈烬的帐篷里还亮着灯。
老赵送来的解码文件在平板上投出幽蓝的光,最上面一行字刺得他瞳孔收缩:“共生实验体-07号 陆昭”。
他翻到实验日志的最后一页,潦草的字迹还带着血渍:“07号出现自主意识,必须销毁。”
沈烬的拇指停在“销毁”两个字上。
窗外的风掀起帐篷帘,吹得文件沙沙响。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巡哨的脚步声,像面敲不响的鼓——原来她藏着这么深的疤,原来他连她咬过多少人、受过多少疼都不知道。
平板屏幕突然暗了。
沈烬望着漆黑的倒影,轻声说:“昭昭,你还有多少秘密?”
风从帘缝钻进来,吹落桌上的文件。
最底下一页飘到他脚边,上面用红笔写着:“共生链接可共享生命力,实验体与宿主绑定后,宿主死亡则实验体消亡。”
他弯腰捡起纸页,月光正落在“绑定”两个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