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土屋内,浓烈的腐败甜腥与清苦药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死死勒住林晚的咽喉。念安撕心裂肺的哭嚎如同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紧绷的神经。萧珩躺在角落的稻草堆上,胸膛艰难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旧风箱般的嘶鸣,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衣衫灼烧着林晚的后背。左肩伤口那触目惊心的黄绿色脓液和缓慢蔓延的黑紫色淤痕,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每一秒都在吞噬他残存的生机。
孙有财那张堆满热切假笑的脸近在咫尺。他手中递来的油纸包散发着的食物香气,那包黄白色的黄连粉更像是一颗裹着蜜糖的毒丸,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娘子,快拿着啊!救人如救火!” 孙有财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眼神却如同粘稠的蛛网,死死锁住林晚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在逼她!逼她立刻做出选择!接受他的“恩惠”,从此沦为他的牵线木偶!
时间仿佛凝固。林晚的指尖在袖中死死抠着那本残破的《南岭草植拾遗》,粗糙的纸页边缘硌得生疼。野菊花…溪边…清热解毒…疽疮热毒未溃… 书页上模糊的字迹在脑中疯狂闪烁。那是唯一的、独立的希望!可萧珩等得起吗?念安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接受黄莲粉?萧珩或许能暂时退烧,压制坏疽。但从此,她林晚和萧珩的命,就彻底系在了孙有财的裤腰带上!什么“提携”,不过是任人鱼肉的遮羞布!未来,他将如同附骨之蛆,用这“救命之恩”榨干他们最后一点价值,甚至将他们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赌野菊花?万一药效不够?万一采摘、熬制耽搁太久?萧珩随时可能在高热和坏疽中彻底咽气!她和念安,立刻就会成为孙有财眼中失去价值的废物,甚至可能被恼羞成怒的他连同这破院子一起“处理”掉!
两种选择,都是绝路!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林晚单薄的肩头,几乎要将她碾碎。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冰冷。她看着萧珩因高热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看着他伤口处那如同死亡触须般的黑紫色淤痕…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瞬间!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孙有财递过来的那个油纸包上!包裹食物的油纸!厚实,相对干净,防水!
一个极其疯狂、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孙管事盛情,林晚铭记于心。” 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其勉强的、劫后余生般的感激笑容。她伸出手,没有去接那包黄莲粉,而是稳稳地接过了那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油纸包!
孙有财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和得意!成了!这女人终究还是屈服了!他赢了!
然而,林晚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只是…” 林晚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目光坦然地迎上孙有财错愕的眼神,“我家夫君伤势诡异,这伤口深处似有异物作祟,昨夜剜肉之时便隐隐察觉。方才颠簸,只怕那异物己深入肌理,寻常外敷之药恐怕难及根本!需得用猛药内服,外敷为辅,双管齐下,或有一线生机!”
她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的笃定:“那野菊,性虽平和,但其花叶之汁液,内服清热解毒之力,辅以黄连之苦寒外敷,内外夹攻,或可逼出那作祟的‘异物’,拔除病根!管事派去的小哥采药还需些时辰,这黄连粉珍贵,不如先让夫君服下,稳住内腑邪热!待野菊采回,立刻煎汁内服!如此,方不负管事一番救命苦心!”
林晚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仿佛理所当然般,飞快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个雪白松软的炊饼和一小罐温热的清粥。浓郁的麦香和米香瞬间弥漫开来,引得念安的哭声都减弱了几分,小脑袋本能地转向香气来源。
“好香的炊饼!管事费心了!” 林晚赞叹一声,仿佛被食物吸引,完全无视了孙有财手中那包关键的黄连粉!她拿起一个炊饼,毫不犹豫地掰下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起来!动作自然流畅,仿佛饿极了的人见到食物最本能的反应!
孙有财脸上的得意彻底凝固,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愚弄的愤怒!这女人!她接了食物,却绝口不提用他的黄连粉!反而说什么内服外敷、野菊煎汁!还当着他的面先吃饼?!她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