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土屋内,野菊的清苦余韵混杂着伤口腐败的腥甜,形成一种奇异的、象征生死的味道。念安蜷缩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萧珩躺在墙角的草堆上,呼吸虽依旧沉重艰难,却不再有那濒死般的破风箱嘶鸣,胸膛的起伏似乎也平稳了一些。左肩的灼人高热虽未全退,但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压抑闷烧,不再像之前那样要将灵魂都焚尽。最关键的,是那如同死亡触须般蔓延的黑紫色淤痕,终于被牢牢钉死在原地,不再扩散。
林晚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土墙,身体疲惫得像被抽干了骨髓的枯木。脸上泪痕与泥污交织,早己干涸紧绷。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孤狼的瞳仁,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精光,以及更深的、对未来的警惕与算计。
她赢了这一局。用野菊的清苦,暂时压下了黄连的诱惑,也压下了孙有财那只老狐狸伸过来的、名为“恩惠”实则“枷锁”的爪子。代价,是彻底暴露了她的价值——一个能在绝境中找到救命草药、甚至敢于质疑他“专业”的女人。这价值,在孙有财眼中,恐怕比那包黄连粉更值得“投资”,也更值得…掌控。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刻意放轻的、属于市侩的谨慎。孙有财那张堆着热切笑容的脸,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半塌的院门口。他手里这次没拿药包,只提着一个朴素的竹编食盒,盖子盖得严严实实。
“萧娘子?郎君可好些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却如同探针,飞快地扫过屋内:草堆上气息稍稳的萧珩,林晚怀中沉睡的念安,墙角瓦罐里残留的野菊药渣,以及地上那摊早己干涸、却依旧刺眼的被泥水玷污的黄连粉痕迹。
林晚没有起身,只是微微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心力交瘁后的漠然:“劳孙管事挂念。用了些野菊汤,高热似乎退下去一点。夫君…算是暂时捡回半条命。” 她刻意避开了“好多了”这种说法。
孙有财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更加“诚挚”:“哎呀!那就好!那就好!吉人自有天相!娘子果然妙手!” 他仿佛没看见地上那摊污迹,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动作自然地放在林晚身边,“野菊虽好,终究是乡野之物,药力平和。郎君重伤初稳,元气大伤,需得温补滋养。这不,鄙人特意让灶上炖了只老母鸡,加了黄芪、党参、红枣,最是补气养血,固本培元!还有这细米熬的浓粥,给娘子和小郎君垫垫肚子。”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食盒盖子。浓郁的、带着药材清香的鸡汤味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散了屋内的野菊苦味和淡淡腐臭。金黄色的油花漂浮在澄澈的汤面上,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沉浮其中,旁边是一小罐粘稠喷香的白米粥和两个雪白的馒头。这香气,对于饥肠辘辘、身心俱疲的人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林晚的胃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念安在睡梦中似乎也嗅到了香气,小嘴无意识地吧嗒了几下。孙有财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攻心为上。
“孙管事费心了。” 林晚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恶,“只是夫君刚用了药,恐虚不受补。这鸡汤…太过滋补了。”
“诶!娘子此言差矣!” 孙有财立刻摇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郎君此刻正是气血两亏,邪毒暂退,正气需扶!这黄芪党参鸡汤,温而不燥,补而不滞,最是合宜!娘子若是不放心,鄙人亲自尝过,绝无问题!” 他说着,竟真的拿起食盒里备好的小勺,舀起一点鸡汤,当众喝了下去!
姿态做得十足。
林晚看着他咽下鸡汤,目光落在那的食物上。拒绝?理由牵强,显得不识好歹,更坐实防备之心。接受?这碗汤喝下去,她和萧珩的命脉,就彻底被孙有财攥在手里了!他今天能送汤,明天就能送“补药”,后天就能以“医嘱”之名,要求萧珩去济世堂“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