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喊杀声与土匪溃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磐石谷口一片触目惊心的死寂。浓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土墙上幸存的流民们,在短暂的、带着哭腔的狂喜之后,很快便被巨大的疲惫和悲伤淹没。许多人在地,望着身边死去的同伴和墙下堆积的土匪与狼尸,无声地流泪。昨夜狼群,今日悍匪,两场血战如同地狱的洗礼,让这支小小的流民队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王石头拄着豁口腰刀,大口喘着粗气,肋下被“熊臂”临死反扑划开的一道深长伤口正汩汩冒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死死盯着土匪逃窜的方向,眼神凶狠依旧,但身体却因失血和过度透支而微微摇晃。李秀娘带着几个妇人,手忙脚乱地用干净的布条(早己所剩无几)和捣碎的止血草药为他和其他伤员包扎,眼泪混着汗水不断滴落。
陈默站在那片改变战局的乱石堆前,所有的喧嚣似乎都离他远去。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枚通体乌黑、形如柳叶的飞刀。刀身冰冷,触手坚韧异常,非金非铁,边缘薄如蝉翼,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刃口处一点暗红的马血,是它唯一留下的痕迹。昨夜的面具人,今日的飞刀客…这个神秘的存在,如同幽灵般徘徊在磐石谷周围,其意图莫测,却两次在关键时刻,以一种近乎旁观者的姿态,微妙地影响了战局——一次杀狼,一次阻马。
“陈头儿!”王石头在旁人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了过来,目光也落在陈默掌心的飞刀上,带着惊疑和后怕,“就是这玩意儿?差点把‘熊臂’那狗日的连人带马给废了?” 他回想起那快如鬼魅的乌光,依旧心有余悸。
陈默缓缓点头,将飞刀递到王石头眼前:“就是它。材质从未见过,打造手法…也非同一般。” 他的指尖沿着飞刀光滑的脊线划过,感受着那完美到近乎非人的弧度。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在靠近刀柄末端一个极其隐蔽的凹陷处,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
那印记刻痕极浅,线条简洁而古朴,像是一个…抽象的火焰缠绕着某种古老的楔形符号!
这个发现让陈默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集中精神,尝试在系统的海量知识库中进行模糊匹配检索。庞大的信息流在意识中飞速掠过,关于纹章学、古代符号、隐秘组织的碎片信息不断闪现。系统检索的速度极快,但结果却异常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检索结果:匹配度低于阈值。符号特征近似“上古守护”、“文明火种”相关隐秘传承标记,具体指向不明,资料权限不足。警告:该标记涉及高保密性历史/组织信息。]
权限不足!又是权限不足!陈默眉头紧锁。系统给出的提示极其有限,却指向了“上古守护”、“文明火种”这样宏大而神秘的概念,甚至与系统的名字隐隐呼应!这神秘的面具人,其背景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深邃!
“陈大哥!你快来看看!” 李秀娘带着哭腔的呼喊打断了陈默的思绪。她指着谷内深处,声音充满了绝望,“粮食…我们最后那点粮食袋子,刚才被流箭射穿了!全撒了!混着血和泥…全完了!”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刚刚击退强敌的微弱喜悦瞬间荡然无存!粮食!维系生命的根本!昨夜狼群袭扰,今日血战,本就所剩无几的口粮,竟然在混乱中被毁?!
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饥饿的阴影比任何刀剑都更令人恐惧。一些妇人忍不住放声大哭,孩子们也饿得哇哇首叫。男人们看着空空如也的粮袋和满地狼藉,眼神也黯淡下去,刚刚拼死搏杀凝聚起来的那点精气神,眼看着就要溃散。
“天要亡我们啊!”
“没吃的了…没吃的了…”
“守住了又怎样?还不是要饿死…”
绝望的低语在人群中弥漫。王石头看着混乱的场景,又急又怒,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沉重和关于飞刀的疑云。生存,此刻是压倒一切的问题!他快步走到撒粮的地方,蹲下身。情况确实很糟。几袋掺着麸皮和野菜的粗粮被箭矢射穿,大半倾泻出来,混合着地上的血污、泥土和踩烂的草叶,污秽不堪。
“都别哭!”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哭泣和低语。他抓起一把混杂着血泥的粮食,举到众人面前,眼神锐利如刀:“看看!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口粮!脏了!混了泥和血!但它是能活命的东西!现在哭,能哭出粮食吗?等死吗?!”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妇孺老弱,立刻动手!把所有还能挑出来的粮食,一粒一粒给我捡出来!用溪水淘洗!一遍不行就十遍!必须弄干净!男人,伤轻的跟我来!清点战利品!土匪身上,他们的马身上,狼尸身上!所有能吃能用的东西,一点都不能放过!”
绝境中,陈默的冷静和决断再次成为众人的主心骨。在他的指挥下,流民们如同被重新拧紧的发条,再次行动起来。女人们含着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挑拣、淘洗着污秽的粮食。男人们则忍着伤痛和疲惫,开始仔细搜刮战场。
结果令人心酸,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
从土匪尸体上搜刮到一些粗糙的、沾血的干粮饼和肉干。
从死去的战马和狼尸上,割下了大量虽然腥臊但能果腹的肉。
甚至找到了几个土匪随身携带的水囊和一小袋盐巴。
当李秀娘将淘洗了不知多少遍、虽然依旧带着淡淡血色却总算能入口的粮食,混着新割下来的马肉、狼肉,架在重新燃起的篝火上熬煮时,一股混合着血腥、汗水和食物本味的奇异香气弥漫在磐石谷内。这气味并不美好,甚至有些刺鼻,却让所有饥肠辘辘的人眼中重新燃起了对生存的渴望。
陈默独自一人,再次回到谷口,站在那面浸透了鲜血、布满刀痕箭孔的土墙上。他眺望着土匪溃逃的方向,远方山峦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沉。他知道,“黑熊岭”绝不会善罢甘休。折损了一个三当家和众多人马,对他们来说是奇耻大辱,更猛烈的报复,随时可能如同风暴般降临。
他低下头,再次摊开手掌。那枚乌黑的飞刀静静躺在掌心,刀柄末端那个微小的火焰缠绕楔形符号,在篝火的映照下,似乎隐隐流转着一丝微弱的光泽。神秘面具人的身份、这枚飞刀背后的含义、系统那模糊不清的提示、以及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如同一团巨大的、充满荆棘的迷雾,笼罩在磐石谷和所有人的前路上。
粮食危机暂时缓解,但磐石谷的未来,依旧一片黑暗,荆棘密布。陈默握紧了飞刀,冰冷的触感深入骨髓。他望向深邃的夜空,眼神凝重而坚毅。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守护这微弱的文明火种,是他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