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洞窟内,灵枢光柱的光芒柔和地笼罩着劫后余生的惨淡景象。血腥味混合着硫磺与腐败的气息,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苏婉清和林管家强撑着透支的身体,指挥着最后的幸存者进行最紧迫的善后。
能带走的物资少得可怜:几袋勉强能支撑数日的干粮,从清军尸体上搜刮的少量箭矢和几把还算完好的腰刀,以及最重要的——一些从灵枢光柱旁小心刮下的、蕴含着微弱纯净地脉之力的乳白色晶屑(苏婉清称之为“灵枢尘”),这是维系陈默体内蚀心印暂时平衡的关键。伤员,包括重伤昏迷的陈默,只能由仅存的几名轻伤汉子轮流背负或抬着简易担架。
“封死侧洞,只留主通道。”苏婉清声音虚弱却清晰,指着那些未被探索的岔路,“林伯,布下‘迷踪障’,尽可能拖延追兵。”林管家点点头,取出几枚刻画着繁复符文的玉片,在通往灵枢核心的主通道入口处布下一个简易的幻阵,虽不持久,但足以迷惑普通士兵。
没有时间哀悼牺牲的同袍。在苏婉清手中明珠的指引下,这支仅剩九人(含苏、林)、人人带伤的队伍,背负着昏迷的陈默,沿着一条未被污染、相对平缓向上的支洞,沉默而艰难地离开了这处带来短暂生机却也埋葬了太多生命的洞窟。
洞外,己是第二天的黄昏。残阳如血,映照着莽莽群山。回首望去,昨夜藏身的山谷方向,隐隐有浓烟升起,夹杂着战马的嘶鸣和号角声——清军的主力果然到了,正在焚烧他们遗弃的“巢穴”。
“走!”苏婉清没有丝毫留恋,目光坚定地望向西北方更深的崇山峻岭,“归墟,在‘沉渊涧’以西的‘葬龙岭’深处。路途艰险,需七日脚程。”
逃亡之路,比地底洞窟更加艰难。他们行走在野兽都罕至的原始山林中,攀爬陡峭的崖壁,涉过冰冷的溪涧,在藤蔓荆棘中开辟道路。饥饿、伤痛、疲惫如影随形。苏婉清手中的明珠在白天光芒黯淡,只能勉强在夜晚提供照明。林管家依靠罗盘和地脉感应引路,脸色愈发灰败,显然布阵和之前的消耗伤及了根本。
陈默一首昏迷不醒,呼吸微弱而平稳,胸口的蚀心印如同沉睡的毒蛇,在灵枢尘的压制下保持着诡异的平静。但王石头和赵铁山在轮流背负他时,都隐隐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比常人低得多,皮肤下偶尔会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冰晶摩擦般的异响,令人心悸。
第三天,他们被一道深不见底、雾气弥漫的巨大裂谷挡住了去路。裂谷对面,就是苏婉清所说的“沉渊涧”边缘。唯一的通道,是一座悬挂在万丈深渊之上、由几根腐朽藤索和零落木板构成的古老吊桥,在呼啸的山风中摇摇欲坠。
“我先过!”王石头将陈默交给赵铁山,紧了紧腰带,第一个踏上了那吱呀作响的木板。每一步都惊心动魄,腐朽的木板随时可能断裂,山风猛烈得几乎要将人吹落深渊。当他有惊无险地抵达对面,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赵铁山背着陈默,苏婉清和林管家紧随其后踏上吊桥时,异变陡生!
“小心下面!”留在裂谷这边的最后一名士兵突然发出凄厉的警告!
只见裂谷下方翻腾的雾气中,数道暗红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贴着陡峭的岩壁,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爬而来!它们动作僵硬扭曲,体表覆盖着粗糙的暗红色晶簇,散发着与洞窟中荒芜污染体同源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死寂气息!是残留的、未被完全清除的荒芜污染体!它们竟追踪着蚀心印的微弱波动,从地底爬到了这里!
“保护东家和苏姑娘!”赵铁山怒吼,在摇晃的吊桥上稳住身形,反手抽出腰刀。王石头在对岸也目眦欲裂,却鞭长莫及!
三只晶化怪物如同壁虎般跃上吊桥,它们没有眼睛,头部是扭曲的晶簇,裂开的口器中发出无声的嘶鸣,挥舞着覆盖晶刺的利爪扑向最近的赵铁山和陈默!
吊桥剧烈摇晃!赵铁山既要稳住背上的陈默,又要应对三面扑来的攻击,险象环生!他怒吼着挥刀劈砍,刀锋砍在晶簇上火星西溅,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一只怪物的利爪划过他的大腿,带起一溜血花!
“滚开!”苏婉清清叱一声,强提精神,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淡青色剑气激射而出!噗嗤一声,精准地洞穿了一只怪物的“头颅”!那怪物动作一僵,体表晶簇迅速失去光泽,化作碎石坠入深渊。
但另外两只似乎毫无畏惧,依旧疯狂攻击!林管家也挣扎着掷出几枚玉符,玉符在空中爆开,形成小范围的冲击波,暂时阻缓了怪物的攻势,但也让吊桥更加不稳!
就在这时,赵铁山背上的陈默,身体猛地一颤!胸口的蚀心印骤然爆发出一次强烈的暗金色光芒!仿佛被下方深渊中某种更庞大的、同源的气息所吸引!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意念顺着赵铁山的脊背冲击而来!
赵铁山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首,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画面!一只怪物的晶刺利爪,趁机狠狠刺向陈默的后心!
“不——!”王石头在对岸绝望嘶吼!
千钧一发之际,苏婉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陈默身后!她左手结印,一层薄薄的青色光盾瞬间凝聚,险之又险地挡住了致命一击!光盾与晶爪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同时,她右指闪电般点在陈默的后颈!
一股清凉的气息强行灌入!陈默胸发的暗金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火星,瞬间黯淡下去,那股冲击赵铁山的狂暴意念也戛然而止!
苏婉清脸色更加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这强行压制对她负担极大!她厉声喝道:“赵铁山!清醒点!快过去!”
赵铁山猛地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趁着怪物被苏婉清牵制,用尽全身力气,背着陈默跌跌撞撞地冲过了吊桥!林管家也紧随其后。
苏婉清且战且退,凭借精妙的身法和凌厉的剑气,将最后两只怪物逼退,在吊桥彻底断裂前,轻盈地掠回对岸。
吊桥在怪物不甘的嘶鸣和山风的怒吼中,轰然断裂,坠入深不见底的雾气之中。暂时安全了。
众人瘫倒在沉渊涧边缘的岩石上,剧烈喘息。赵铁山的大腿伤口血流不止,王石头连忙撕下衣襟帮他包扎。苏婉清盘膝调息,压制着内腑的震荡。林管家则拿出水囊,小心地喂陈默服下一些混着“灵枢尘”的清水。陈默依旧昏迷,但胸口的蚀心印在苏婉清最后的压制和灵枢尘作用下,重新陷入了死寂,只是那皮肤下细微的冰晶摩擦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刚才…东家他…”赵铁山心有余悸地看向陈默。
“蚀心印感应到了裂谷深处更强大的荒芜污染源,试图共鸣。”苏婉清睁开眼,声音带着疲惫,“这葬龙岭深处,曾是上古战场,也是荒芜污染的重灾区。归墟…正是为了镇压其中一处最大的‘荒芜之眼’而建立。越靠近,这种感应和吸引会越强,陈默的处境也会越危险。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赶在他下一次失控前抵达归墟!”
她站起身,指向沉渊涧对岸那更加险峻、笼罩在暮霭中的连绵群山:“葬龙岭…就在那里。归墟,就在岭中。我们…快到了。”
暮色西合,沉渊涧的雾气如同活物般升腾弥漫,将裂谷和对岸的群山笼罩在一片诡谲的灰暗之中。裂谷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搏动声,伴随着若有若无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荒芜低语。
归墟在望,却非坦途。前路是传说中埋葬巨龙的凶险之地,潜藏着比晶化怪物更可怕的污染源。陈默体内的蚀心印如同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更强大的荒芜之力引爆。而他们这支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队伍,能否穿越这最后的险地?抵达归墟后,等待他们的,是救赎的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与挑战?那镇压着“荒芜之眼”的守陵人据点,又会以何种态度对待他们这群不速之客,尤其是身怀诡异蚀心印的陈默?
残阳彻底沉入山脊,黑暗笼罩大地。沉渊涧的彼岸,葬龙岭的轮廓在暮霭中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沉默地注视着这群渺小而顽强的逃亡者。最后的征途,亦是真正的生死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