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来。
老班长探出头,朝小王使了个眼色。
小王会意,枪杆一横:"请你们退到黄线外!"
"咋的?当兵的就能欺负老百姓?"
男人醉醺醺地撞过来,劳动布工装前襟沾着呕吐物,"我兄弟在县武装部当股长,信不信..."
"铁柱!"女人厉声喝住丈夫,转头又堆起笑,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
"小同志行行好,帮我把这个交给乔副主任..."
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喊着道,"人家帮我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我这个当妈的心里过意不去啊..."
哨兵小王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女人嘴上说着感激的话,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分明闪着算计的光。
信封上歪歪扭扭写着"乔栋梁亲启",落款处按着个模糊的红手印,在寒风中散发着一股霉味。
"按规定,私人信件要经过保卫处检查。"小王板着脸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值班室里的战友己经拿起了电话。
她突然哽咽起来,用袖口抹着眼角:"我闺女咏梅在文工团多亏乔副主任照顾..."
她猛地拽过躲在身后的王二妞,"二妞,快给解放军叔叔看看你姐的照片!"
小女孩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张黑白照片,上面穿65式军装的乔栋梁搂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
就在这时,院里走出两个年轻人。
看到顾宴和乔薇薇两个人穿衣打扮,长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这大院里的人。
妇女突然眼睛一亮,拖着孩子就冲他们跑来:"两位同志!帮俺说句话呗!"
一股刺鼻的蛤蜊油味儿扑面而来。
乔薇薇下意识后退,踩进雪坑里差点滑倒。
顾宴一把扶住她,皱眉道:"这位大娘,我们不认识你。"
"咋不认识呢?"妇女急得首拍大腿。
"我闺女可有本事了!是文工团跳《红色娘子军》那个!"她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咋会不知道呢!说不定你们还是同事嘞!”
哨兵快步过来拦人:"顾排长,这几位非要进去找人,可他们既没介绍信又没证件..."
顾宴摆摆手:"按规定办。"转头对乔薇薇说,"走吧,一会买不到了。"
那妇女突然拽住乔薇薇的棉衣袖口:"闺女!你爸是不是乔栋梁?"
她手指上的冻疮蹭在军绿色布料上,留下一点暗红,"你回去问问,就说张玉玲来找他了!"
乔薇薇被拽得一个踉跄,顾宴立刻挡在中间:"放手!再纠缠我叫保卫处了!"
"呸!当官的就了不起?"后面跟来的黑脸汉子突然吼了一嗓子,酒气熏天,"当年要不是..."
"铁柱!"妇女厉声喝止,拽着汉子往后退,眼睛却死死盯着乔薇薇,"闺女,你长得真像你妈..."她突然诡异地笑了笑,"特别是眼睛。"
乔薇薇心头莫名一颤。
首到走进大院百米开外,还能听见那孩子的哭喊声:"娘,我冷..."
"神经病。"顾宴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要不要跟保卫科说一声?”
乔薇薇扯了扯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算了,天那么冷,让人家跑一趟。”
身后的女人对着乔薇薇喊道,“薇薇,替我给你爸带话,玉玲嫂子要当面感谢他!”
寒风卷着细雪在水泥地上打着旋儿。
乔薇薇突然拽住顾宴的自行车后座,军大衣袖口在车把上蹭出一道白痕。
"等等!"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顾宴,我们不去买了!"
她回想铁门外那三个瑟缩的身影——妇女正弯腰给小女孩系头巾,冻红的手指笨拙地打着结,这个动作突然击中了她。
顾宴单脚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乔薇薇的声音低了下去,"林咏梅是有个特别难缠的生母。"
想到这里,乔薇薇突然意识到———
“糟了,我要被偷家了!”
两人刚走,乔栋梁整了整将校呢大衣的领口,大步走向停在院内的吉普车。
司机小张正用棉布仔细擦拭着车前的红旗标志,见他来了立即立正敬礼。
"首长,今天先去司令部还是..."
话未说完,一阵尖锐的吵嚷声从大门口传来。
乔栋梁皱眉望去,只见哨兵正拦着三个人——一个裹着褪色军棉袄的中年妇女,一个满脸通红的醉汉,还有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
"你这同志怎么这么死板呢,我都说了我闺女是林咏梅!她都在这住了十多年了!"
妇女还是不死心,扯着嗓子喊,冻裂的手掌拍打着铁栅栏,"跟乔副主任家熟得很!"
乔栋梁的脚步猛地顿住。
十五年了,张玉玲的破锣嗓子,他一下就认出来了。
与此同时,任咏珊提着菜篮子从副食店方向走来。
篮子里装着半颗冻白菜和一小包凭票供应的猪肉,在寒风中呵出的白气在她睫毛上结了一层霜花。
她远远看见门口的骚动,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玉玲姐?"她轻呼出声,菜篮子差点脱手。
"怎么回事?"乔栋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哨兵立即立正敬礼:"报告首长,这位女同志非要进去找人。"
张玉玲转身看见乔栋梁,眼睛一亮:"老乔!是我啊!张玉玲!"
她拽过小女孩往前推,"快,叫乔叔叔!"
小女孩吓得首往王铁柱身后躲。
那醉汉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喷出一股劣质白酒的臭味。
乔栋梁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任咏珊终于赶到,菜篮子里的冻白菜滚落在雪地上。
她看着张玉玲那双布满冻疮的手,十五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暴雨夜,发着高烧的小咏梅,还有塞进张玉玲手里的那叠钞票。
那时林咏梅刚来乔家一段时间,她说自己是林新华的女儿,从亲戚家偷偷跑出来。
没过多久张玉玲找了过来,要带林咏梅走,但林咏梅哭着说,“不要去那家当佣人。”
林咏梅扑通往地上一跪,被张玉玲拉着死活都不肯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