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骁的全息影像在于安房间的空气中凝结成形时,窗外的模拟星光正好穿过他的半透明身躯,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将军的眉头比平时皱得更紧,连全息投影都无法削弱那种压迫感。
"青溟。”
腾骁的声音比平时低沉,金属面甲折射着指挥舱的冷光。
"医疗报告我看过了。”
于安站在窗前,背对着投影,手指无意识地着剑柄上的缠绳。
“所以你是来给我发阵亡通知书的?”她的玩笑话落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要给你放长假。”腾骁的影像向前一步。
“至少三百年。”
窗玻璃映出于安微微扭曲的笑容。
“三百年?等休假结束,我怕是连剑都拿不动了。”
全息影像突然闪烁了一下,腾骁的面容在电流杂音中变得模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细胞衰变速率己经超出安全阈值七倍,林医师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我活不过1000岁。”
于安转过身来,月光描摹着她锋利的轮廓。
“但坐在家里等死和战死沙场,我选后者。”
腾骁的投影沉默了很久,远处传来仙舟夜间巡逻舰的引擎嗡鸣,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叹息。
“至少休息一段时间。”
将军最终让步,声音罕见地软化了。
“带带你那个小徒弟,听说她天赋不错?”
提到镜流,于安的表情微妙地松动了一瞬。
“嗯,比当年的我强。”
“那就这么定了。”
腾骁的影像开始消散,“青溟,记住你不仅是剑,也是仙舟的一部分,保重自己就是保重罗浮。”
投影完全消失后,于安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支密封的注射器。
淡金色液体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她犹豫了一秒,还是将它藏进了袖袋。
三天后,罗浮仙舟的港口。
“师父,这就是您住的地方?”
镜流仰头望着悬浮在空中的传统庭院,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九排铜钉,檐角的风铃在气流中叮当作响。
于安拎着两人的行李踏上磁力阶梯:“两百年前分配的,平时出任务多,不常回来。”
庭院内部的陈设简单得近乎冷清,正厅里除了一张矮几和两个蒲团外,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柄古剑。
镜流好奇地东张西望,手指拂过一尘不染的檀木地板。
“去洗澡。”
于安扔给她一套素色浴衣。
“晚饭我来做。”
镜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师父还会做饭?”
于安己经转身走向厨房,只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厨房里的惨剧发生在二十分钟后。
于安盯着智能灶台上冒出的黑烟,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火警系统。
锅里那团焦黑的不明物质正在发出可疑的“滋滋”声。
她尝试用筷子戳了戳,结果筷子尖碳化了。
“不应该啊...”
她小声嘀咕,对照着个人终端上的菜谱,。
不是说大火翻炒三分钟?”
浴室方向传来镜流哼歌的声音。
于安迅速打开通风系统,将失败品倒进厨余处理器,然后点开了手腕上的全息界面。
一个胖乎乎的饕餮兽图标跳了出来,下面写着“馋仙速递——三刻必达,迟则免单”。
“糖醋排骨,清蒸鲥鱼,白灼菜心...”于安的手指在菜单上快速滑动,突然停顿。
“再加个杏仁豆腐。”
确认订单时她特意勾选了“隐匿配送”选项。
五分钟后,厨房窗户被轻轻叩响。一只机械谛听叼着食盒悬停在窗外,电子眼闪烁着绿光。
于安刚把外卖装进自家餐具,浴室门就开了。
镜流擦着头发走进来,鼻子抽动:“好香!师父做了什么?”
“家常菜而己。”
于安面不改色地摆盘,糖醋排骨的酱汁在灯光下泛着的光泽。
“坐下吃吧。”
镜流夹起一块排骨,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师父好厉害!剑术那么强,做饭也这么好吃!”
于安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食不言。”
但镜流显然没把这个禁令当真。她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师父平时都自己做饭吗?”
“...嗯。”
“那明天我能跟师父学做菜吗?”
于安夹鱼的筷子顿在半空。
一滴酱汁落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明天继续剑术训练。”
她最终说道,“做饭...等你剑法小成再说。”
镜流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被杏仁豆腐转移了注意力。
她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脸颊鼓得像只仓鼠:“这个超好吃!师父怎么知道我喜欢杏仁豆腐?”
于安低头喝汤,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猜的。”
晚饭后,镜流主动收拾碗筷。
于安站在庭院里,仰头望着人工天幕上流动的星图。
心脏处的虚无感又来了,像是有个小型的黑洞正在那里缓慢扩张。
“师父!”
镜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洗碗机怎么启动啊?”
于安收回思绪,转身时己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她走进厨房,看到镜流正对着控制面板上的古篆体按键发愁。
“这里。”
于安伸手按下某个隐藏开关,机器立刻发出轻柔的嗡鸣。
两人的手在控制面板上方短暂相触,镜流的指尖还带着洗碗水的温度。
“师父?”
镜流歪头看她,“您脸色不太好。”
于安收回手:“没事。去把剑擦一遍,然后早点休息。”
等镜流离开后,于安从袖中取出那支金色注射器。
液体注入静脉的瞬间,她咬紧了牙关——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针顺着血管游走。三十秒后,疼痛消退,心脏处的虚无感暂时被填满了。
个人终端突然震动。是腾骁发来的简讯:“休假批了,别让我在军部看到你。”
于安关上终端,听见庭院里传来镜流练剑的破空声。
少女的身影在月光下起落腾挪,白发如银河倾泻。
————
后半夜下起小雨时,于安发现镜流在西厢房门口徘徊。
这孩子抱着枕头的样子让她想起刚被捡回来那会儿,也是这样怯生生的。
"做噩梦了?”
”......
"师父的床比较大...”
镜流的声音越来越小。
于安掀开锦被一角,床幔里很快钻进个暖烘烘的小火炉,带着薄荷澡豆的清香。
她听着渐渐均匀的呼吸声,想起白天腾骁说的话。
三年休假,够她把镜流教到能独当一面了。
雨声中,于安轻轻按住肋间,那里的皮肤下,无数细胞正在无声重组。
她转头看向熟睡的镜流,月光为那簇的白发镀上银边,像未出鞘的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