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拉成一根绷紧到极致的、濒临断裂的弦。
顾承屿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灰色大衣,身形比他上次在殡仪馆见到时更显单薄。她没有戴口罩,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就那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他面前。她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里面盛满了破碎的、他读不懂的绝望。
她怎么会在这里?
南城第一医院?VIP病房区?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瞬间闪过,又被他强行压下。他注意到她手里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回来了。为了什么?
而清梧,在看到顾承屿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声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五年了。
她曾无数次在噩梦中与他相遇,每一次,他都是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审判者。可此刻,当他真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心中竟然没有恨,也没有怕。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巨大的疲惫与荒凉。
她刚刚经历了亲生妹妹的背叛,所有的情感都己在瞬间被掏空。现在的她,就像一个被烧尽了所有柴薪的炉膛,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灰烬。再没什么,能让她燃烧起来了。
顾承屿最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他的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像踩在清梧的心跳上,每一步,都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你回来做什么?”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质问。
他的眼神,像最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剖开她所有的伪装。他看到她眼底深处的破碎,看到她浑身散发出的、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气息。这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不喜欢她这个样子。
他记忆中的阮疏月,无论是温婉柔顺,还是后来被他逼到绝境,眼中总还带着一丝生气。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泛不起来。
清梧没有回答。
或者说,她不想回答。
她只是抬起眼,用那双空洞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里,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恐惧,没有哀求,什么都没有。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由空气构成的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更能刺痛顾承屿那颗高傲的心。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失控。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己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甚至将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地、干净地抹除了。
“我问你话!”他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怒意。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想要通过肢体的接触,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感,来逼迫她给自己一个反应。
然而,他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那一刻,却被另一只手,从旁边猛地抓住了。
“顾承屿,你干什么?!”
一个尖锐而熟悉的女声响起。
阮听澜不知什么时候从病房里冲了出来,一脸惊慌地挡在了清梧面前。她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同样满脸错愕的经纪人谢临川。
顾承屿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阮听澜,又看了看她身后那间VIP病房,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你把她叫回来的?”他甩开阮听澜的手,目光冷得像冰。
“是……是我……”阮听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还是挺首了腰杆,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将清梧死死地护在身后。“我姐回来看我,关你什么事?你们早就离婚了!”
“离婚?”顾承屿冷笑一声,目光越过她,重新落回清梧身上,“阮疏月,看来,你是什么都跟她说了?”
他以为,是清梧向阮听澜控诉了他的“罪行”,所以阮听澜才会对他如此敌视。
清梧依旧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眼前这荒谬的一幕,看着那个刚刚欺骗了她的妹妹,此刻却在义正言辞地“保护”她。她觉得无比的可笑,也无比的悲哀。
而阮听澜,在听到顾承屿的质问后,脸色却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顾承屿误会了。
她更知道,那个五年前的、天大的秘密,那个由她一手造成,却由她姐姐背负了所有代价的秘密,绝不能被顾承屿知道。
一旦被他知道,不仅她自己的事业会毁于一旦,她姐姐这五年所受的苦,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阮听澜的嘴唇颤抖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而她的这份慌乱,在顾承屿看来,恰恰是“做贼心虚”的最好证明。
“很好。”顾承屿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着清梧,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残忍的快意,“阮疏月,你不是想知道,沉默的代价是什么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通知法务部,准备一份起诉书。事由——”他顿了顿,目光像两把利剑,死死地钉在清梧的脸上。
“盗窃并泄露华盛研究所核心商业机密。”
他要让她知道,既然她选择回到南城,选择打破他们之间的“约定”,那么,等待她的,将是比五年前更彻底的、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要让她为她的“背叛”,为她的“控诉”,为她此刻的“沉默”,付出最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