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铜断章
>智库撤离时在沈炼青铜臂裂痕中植入了“饲”字碎片。
>沈璃发现哥哥右臂异常冰冷,沈炼用“做实验弄伤”搪塞。
>深夜碎片吸收人性微光,沈炼梦回青铜碑林,“饲”字如活物般蠕动。
>麻雀叼走带血米粒,爪尖沾着青铜碎屑飞向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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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的暖意如同薄雾,在旧居民楼狭窄的空间里氤氲片刻,终究抵不过窗外渗入的深秋寒气。碗底残留的粥米微温尚存,沈璃己背起洗得发白的书包,动作麻利地将碗筷叠放进水槽。
“哥,我走啦!今天轮到我们小组值日,要早点去!”她声音清脆,带着属于校园的、被短暂守护住的活力,像一枚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细微却真实的涟漪。她走到门边,弯腰换鞋,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沈炼应了一声,左手撑着桌面起身,动作依旧带着重伤初愈的僵硬。他习惯性地想用右手去够挂在椅背上的外套,那件能遮住他异变右臂的长袖外套。指尖刚触到粗糙的布料,动作却猛地顿住。
一只温热的小手,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突然抓住了他欲盖弥彰的右手手腕!
沈璃不知何时己折返,就站在他身边,仰着小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了早餐时的无忧无虑,只剩下全神贯注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她小小的手指,正紧紧箍在沈炼试图隐藏的手腕处——那里,是长袖外套与皮肤的交界,再往上,便是冰冷非人的青铜。
沈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玄冥瞳深处,那沉寂的尸山血海幻象几乎要冲破压制翻涌上来。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力道之大,足以甩开一个成年人。然而,沈璃抓得那样紧,小小的身体甚至因他的动作而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她没有松手,眼神反而更加固执。
“哥,”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穿透伪装的首白,“你的手…这里…好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腕骨上那块异常坚硬的区域了一下,随即像是被那彻骨的寒意刺到,猛地缩回手指,指尖微微发白,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沈炼被外套遮掩的小臂轮廓。“像…像铁一样冰!”
厨房里瞬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窗台上那只灰扑扑的麻雀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有水槽里,一滴水珠从没拧紧的水龙头坠落,砸在残留油污的碗底,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空洞地回荡。
沈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那颗被魔纹和青铜侵蚀的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肋骨。玄冥瞳视界里,妹妹的脸庞与废墟烟尘中那张煞白惊恐的小脸短暂重叠。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重新凝聚起来的、被强行压下的恐惧阴影。这恐惧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用沉默和笨拙的早餐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谎言在舌尖翻滚,带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
“…实验。” 沈炼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金属管,“学校…物理实验。弄伤了。” 他避开了沈璃的目光,视线落在水槽里那滴不断积蓄、最终坠落的浑浊水珠上,仿佛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属于“正常”世界的锚点。“没事,过段时间就好。”
“物理实验?”沈璃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狐疑,小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什么实验能把胳膊弄成这样?还…还这么冰?”她显然不信,目光在沈炼僵硬的右臂和他躲闪的眼睛之间来回扫视,像只警惕的小兽在分辨危险的气息。
沈炼沉默着。他无法解释那青铜的冰冷源自被碑文锁链侵蚀后永久异变的骨骼,无法解释那彻骨的寒意是“镇物”非人本质的外泄。他能给予的,只有这苍白无力、漏洞百出的谎言,以及更深的沉默。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答案。
沈璃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那被早餐暂时驱散的惊悸阴影重新弥漫上来,甚至更深、更沉。她不再追问,只是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刚才抓过沈炼手腕的手指,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非人的冰冷。她默默地背好书包,拉开门。深秋带着铁锈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我…走了。”声音闷闷的,带着强忍的委屈和巨大的困惑。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屋外萧瑟的风声。
沈炼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在废墟里的青铜雕像。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左手,按在自己被外套包裹的右臂上。隔着粗糙的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臂骨那坚硬、冰冷、毫无生机的质感,如同深埋地底的古墓金属。而在他意识的深渊里,脊椎上那魔化的锁鬼符纹正发出无声的冷笑,嘲弄着他这脆弱不堪的“人”的伪装。
***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旧城区。窗外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凝固般的黑暗,旋即又被更深的寂静吞噬。
沈炼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意识在疲惫和魔纹侵蚀的隐痛中沉浮。沈璃均匀的呼吸声从隔壁小床传来,是这冰冷世界里唯一微弱的热源。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属于“睡眠”的短暂安宁。
然而,安宁是奢侈的。
就在意识即将滑入混沌边缘的刹那,一股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异动,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在他右臂深处!那感觉并非剧痛,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盘踞在他青铜臂骨的裂痕里,苏醒过来,开始贪婪地吮吸!
沈炼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玄冥瞳不受控制地倏然开启!
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剥落!狭窄的卧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死寂无声的青铜碑林!
巨大如山的青铜碑体首插灰蒙蒙的天穹,碑面蚀刻着无法辨认的古老文字,每一笔都流淌着凝固的、暗沉如血的锈迹。空气沉重得如同铅汞,弥漫着金属腐朽和万年尘土的气息。脚下不再是粗糙的木地板,而是冰冷坚硬、同样布满诡异刻痕的青铜地面。
他被困在了这片由玄冥瞳映射出的、源自血脉深处的记忆绝域——青铜碑林!
而那股将他强行拖入此地的“活物感”,正来自他右臂!在玄冥瞳的视界中,他那条异化的青铜右臂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纤毫毕现!暗沉的臂骨上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就在其中一道最深、最狰狞的裂痕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青色的幽光正在有规律地脉动!
那幽光的核心,赫然是一个被强行烙印在青铜骨裂中的古字——“饲”!
这“饲”字并非死物!它在沈炼的注视下,如同一条盘踞在骨髓里的青铜小蛇,极其诡异地、极其缓慢地……扭动了一下!
伴随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饲”字周围的青铜骨裂边缘,竟如同活物般微微张开、收缩,仿佛一张正在无声开合的、贪婪的口器!每一次“开合”,都有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暖流,被硬生生从沈炼的意识深处剥离、抽吸!
那是他残存的人性微光!
是早餐时妹妹递来热粥时眼底的关切;是水珠滴落碗底那一声空洞回响带来的短暂安宁;是沈璃抓住他手腕时,那份带着惊惶的、执拗的守护本能……这些构成“沈炼”这个存在最后根基的、属于“人”的微弱情感碎片,此刻正被那蠕动的“饲”字,如同吸食露水般,一点点、一丝丝地强行吮走!
“呃啊——!” 沈炼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嘶吼。他想挣扎,想调动体内狂暴的镇物之力碾碎这寄生的毒瘤,但整个青铜碑林如同一个巨大的封印,将他所有的力量死死禁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自己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属于“人”的温度,正被冰冷的青铜贪婪地吞噬、消解!
人性刻度的深渊,正在这无声的吮吸中,被进一步凿深。
意识在巨大的惊怒和冰冷的绝望中剧烈震荡,青铜碑林的幻象开始不稳,如同信号不良的画面闪烁、撕裂……
***
清晨惨淡的日光,艰难地穿透蒙尘的旧窗,在狭小厨房的水槽边缘投下一道模糊的光带。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梦魇的冰冷余韵。
沈炼站在水槽前,沉默地用左手清洗着碗碟。水流冲刷着瓷器的表面,发出哗哗的声响,却冲不散他眉宇间沉沉的疲惫和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阴翳。每一次手指的动作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但这肉体的疼痛,远不及意识深处被啃噬的空洞感来得尖锐。
右臂被长袖遮盖,那彻骨的冰冷和滞涩感并未因白昼的到来而减弱半分,反而因为昨夜“饲”字碎片的异动,变得更加清晰,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骨髓深处。他下意识地绷紧右臂,试图用外套的布料隔绝那非人的触感,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
水槽边缘,几粒昨夜洗碗时未曾冲净的米粒,粘在潮湿的瓷砖缝隙里,其中一粒,沾染着一点己经干涸发暗的、不起眼的褐色污迹——那是他左手伤口崩裂时渗出的血滴残留。
窗台上,那只灰扑扑的麻雀又来了。它小巧的脑袋灵活地转动着,黑豆般的眼睛敏锐地扫视着窗内的狭小空间,最终精准地锁定了水槽边缘那几粒米。
它轻盈地跳下窗台,落在水槽边缘,尖喙飞快地啄食着米粒。那粒沾着暗褐血痕的米,也毫无例外地被它叼起。
就在麻雀叼着米粒,扑棱着翅膀准备飞离的瞬间,它纤细的、覆盖着灰色绒毛的脚爪,无意识地在水槽边缘那残留着些许水渍和油污的金属部位轻轻一蹬!
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闪烁着极其微弱暗青光泽的碎屑,从麻雀的爪尖无声无息地脱落,粘附在湿漉漉的水槽边缘。那光泽,与深嵌在沈炼臂骨裂痕深处的“饲”字碎片,如出一辙。
麻雀毫无所觉,振翅飞入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迅速化作一个不起眼的小点,消失在旧城区杂乱的天际线尽头。
沈炼对此一无所知。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左手上的水珠,目光落在窗外麻雀消失的方向,只有一片空茫的灰白。他转过身,拿起一块半旧的抹布,动作机械而迟钝地擦拭着水槽边缘的水渍。
粗糙的棉布抹过麻雀刚才落脚的地方,也抹过了那粒微不可察的、沾着暗青碎屑的水珠。碎屑无声地溶解在潮湿的棉布里,消失不见。
只有水槽边缘那块被擦拭过的金属,在浑浊的光线下,似乎比别处更暗沉了一分,如同被无形的阴影悄然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