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的雨裹着灰烬般的纸钱,将青石渡口浇成一片阴森的墨色。老艄公张九爷佝偻着背,枯树皮般的手攥着发黑的船桨,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河面翻涌的黑水。水面上不时浮起腐烂的水草,缠绕着破碎的纸衣,在漩涡中打着转儿。他的烟袋锅子重重磕在船舷上,火星溅落在潮湿的甲板,发出"滋啦"的声响:"三日后子时,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开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意,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往事。他脖颈后那道蜈蚣状的疤痕突然泛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狰狞——那是二十年前某个中元夜,被河底怪物抓伤留下的印记。
年轻船工阿水蹲在船头补渔网,闻言嗤笑一声,露出两颗虎牙。他刚要开口反驳,对岸浓雾中突然闪过一抹猩红。定睛望去,雾霭深处,一个撑着红伞的人影正缓缓走来。那人影穿着月白色襦裙,步履轻盈得如同飘在水面,而她手中的红伞,边缘还滴落着暗红的水渍。阿水的心猛地一紧——那分明是今早投河自尽的绣娘小翠,落水前穿的就是这身衣裳。更诡异的是,小翠耳后的朱砂痣此刻竟变成了血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当夜三更,河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涟漪。阿水被一阵铁链拖拽声惊醒,掀开船篷的瞬间,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小翠的红绣鞋正顺着水流飘来,鞋尖挂着水草,渗出暗红的水渍,仿佛还带着鲜血。鞋面上的金线绣的并蒂莲正在扭曲变形,化作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河面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白灯笼,惨白的光晕中,一艘破船缓缓浮现。船上站满浑身湿透的人,他们脖颈处缠着水草,面色惨白如纸,空洞的双眼首勾勾地望着阿水,齐声开口:"渡河...渡河..."其中有个孩童的亡魂,手里还攥着半块啃过的麦芽糖,糖块上爬满黑色的蛆虫。
小翠的红伞越来越近,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当她掀开伞面,阿水只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半张脸泡得发白,皮肉翻卷处露出森森白骨,另半张脸却保持着生前的秀丽,嘴角还挂着温柔的笑:"阿水哥,还记得你说要带我离开吗?"说着,她伸出的手布满青紫尸斑,指甲缝里嵌着河底的淤泥,正朝阿水缓缓伸来。她的衣袖滑落,手腕上三道深深的勒痕赫然在目,那是被人推下河时,拼命抓住船舷留下的伤痕。
阿水想要后退,却发现船桨自动划动起来,渡船不受控制地驶向鬼船。船上的亡魂们齐刷刷伸出手臂,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住他的脚踝。张九爷闻声冲出来,抄起船头供奉的桃木剑就要砍,却被阿水一把推开。阿水眼神空洞,嘴角挂着和小翠如出一辙的笑:"师傅,我该还债了。"原来三年前,阿水为了钱财,狠心将小翠的绣品据为己有,间接逼得她走投无路。
次日清晨,人们在渡口发现翻倒的渡船。张九爷昏迷不醒,手中紧攥着半块绣着鸳鸯的帕子——那是阿水和小翠定情的信物。阿水的尸体漂浮在河面,他的手腕和脚踝缠着褪色的红绳,与小翠的红绣鞋系在一起,脸上带着诡异的满足。更恐怖的是,从那以后,每到中元节,河面上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船桨声,有人看见一红一白两盏灯笼,在浓雾中缓缓驶向河心,船上的人影,正对着岸边招手。而青石渡口的老人们都说,那是小翠带着阿水,永远地留在了阴间的渡口,做了亡魂的摆渡人。偶尔有大胆的渔夫在深夜捕鱼,还能听见河底传来小翠的歌声,伴随着阿水的啜泣,唱着:"负心人,黄泉行,生生世世渡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