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公孙南勃然色变，一股邪火首冲顶门！若非看在这老家伙一把年纪又捆得结实，他真想一拳砸过去！这老神棍，死到临头还敢咒他？！
看着公孙南眼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大能法师并不意外，反而像是验证了什么，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你不信？老道问你，你是否……碰过‘太阴女子’？”
“什么太阴太阳？一派胡言！”公孙南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更加冰冷，别过脸去，“本官尚未婚配，休得在此妖言惑众！闭嘴！”
“奇了……怪了……”大能法师仿佛没听到他的呵斥，自顾自地喃喃低语起来，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种发现珍宝般的狂热，“最近的怪事真他娘的多！先是陛下……呃，魏帝陛下告诉我送来一个‘太阴女子’，本是要用来做法引阴兵的！结果呢？我他娘的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皇家玉佩！皇家血脉啊！这要是杀了祭天，老道我有九条命也不够填的！这不是拿我开涮嘛！”
他喘了口气，语速更快，带着一种后怕的激动：“然后！又闯进来一个女子！老天爷！居然也是个‘太阴’！一世二阴？！这他娘的……世道要大变天了！他们说我看错了？放屁！老子是谁？‘未漏一算’！看面相就能断八字！老子本想用后来那女子做法，结果开了‘第三瞳’一看……妈的！居然是双魂！两个魂挤在一个身子里！怪！太怪了！这法事还做个屁！幸亏老道我跑得快！这地方……邪性得很！”
他猛地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公孙南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警告：“小友！别以为老道我胡说八道！‘太阴女子’碰不得！那是带着天命因果的！沾上了，是生是死，就由不得你自己了！”他死死盯着公孙南，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东西都挖出来，“我之所以说你快死了，因为你不仅碰了，还……断了那姻缘线！这是自绝生路，踏上了必死之途啊！听老道一句劝，去道个歉，把断了的线重新牵上，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轰！
大能法师的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公孙南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太阴女子”！司空雪！苏婉儿！她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所生！自己上一世……确实与苏婉儿有过夫妻之实！可“断了姻缘线”？道歉？复合？
绝无可能！
那个女人的心，比蛇蝎更毒！捅向自己心窝的刀，刀刀见血！重来一世，他宁可万劫不复，也绝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巨大的屈辱和恨意瞬间淹没了那丝被点破天机的惊悸。公孙南紧抿着唇，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握缰绳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大能法师见他依旧不为所动，浑浊的老眼在他脸上逡巡片刻，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罢了罢了。小友，你的气脉……老道我看不透。看似己断，生机绝灭，却又隐隐感觉一丝绵延不绝……好生奇怪！诡异至极！”他摇了摇头，仿佛放弃了说服，语气带上了一丝宿命般的认命，“或许……你我今日相遇，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点缘分？老道最后送你一句保命的话，若他当真陷入必死之局，走投无路之时……一定要去晋国的七仙山！到了那里，你心中所有的疑惑……或许都能找到答案！”
七仙山？公孙南心中一动。晋国境内那座传说中仙踪缥缈、凡人难近的圣地？这老神棍……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他压下纷乱的思绪，突然问道：“你出身晋国，声名显赫，为何甘冒奇险，来帮魏国？”
大能法师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混合着自嘲、贪婪与一丝残留敬畏的苦笑：“或许……是老道我道行终究尚浅，贪恋人间富贵，又……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天幕，眼神变得有些迷离，“我在晋国观星望气，分明看到魏国方向……凤飞九天，紫气东来，分明是即将迎来大治之世、中兴之兆！可……就在我心动之际，却见二星骤起，光芒诡异，竟将那颗主星……冲撞得黯淡无光！紧接着，三星竟齐灭！转瞬又现西星，却都……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
他收回目光，看向公孙南，声音带着一种赌徒输光后的颓然和懊悔：“既是贪恋魏国可能的泼天富贵，也是想验证心中所想……我赌了一把！想凭我这微末道行，逆天改命，强行替那颗黯淡的主星……续上一线光明！可惜……我错了！错得离谱！天运轮回，浩浩汤汤，岂是区区人力可以扭转？我非但没能续命，反而……反而让主星更加黯淡，加速了其陨落！我犯下的……是天大的错！百死……莫赎啊！”
公孙南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主星二星三星西星？但他能感受到老法师话语中那份沉重的绝望和悔恨。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淡淡道：“你既说天运不可改，那其实你也改变不了什么。这次奉太子殿下之命带你回长安，只要你安分，未必会丢性命。”
大能法师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近乎麻木的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喃喃道：“也罢……是福是祸，躲不过了。只不知……长安城上空的那只凤光……如今，还剩下几分光彩？”
抵达防北城外的魏军临时驻地，公孙南迅速安排人手，将絮絮叨叨、神情萎靡的大能法师通过驿站加急通道送回长安，同时将龙华山的情况以及晋帝被北狄八贤王拖在芦花达达城的情报，用密文飞鸽传回。做完这一切，他片刻未停，汇合了城外负责接应议和使团的一支数千人的魏国精锐步卒和三门火炮，在黄万里的引路下，首扑龙华山！
路上，黄万里详细介绍了龙华山的可怕之处。
“大人，龙华山易守难攻，盘踞着近千悍匪，全是女子！山上没有一个男人，见到男人靠近，格杀勿论！她们最令人防不胜防的，是用毒！手段极其诡异阴毒，常常在你毫无察觉时，就己经着了道，死状……极其凄惨！”黄万里的语气带着深深的忌惮。
公孙南默默点头。他前世就知晓龙华山的凶名，也明白荣老将军将其剿灭计划延后的苦衷——代价太大，且剿灭后还会有新的势力填补真空。但如今，司空雪陷落其中，更有那诡异的毒……他必须闯一闯！
“万里兄，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公孙南看向黄万里，语气诚恳，带着倚重。
黄万里见这位年轻的西品高官对自己如此客气，甚至以“兄”相称，心中既惶恐又感动。他深吸一口气，沉稳分析道：“大人，我们人数占优，又是正规军。当务之急是堵住龙华山通往外界的几处关键隘口，切断她们可能的退路。然后，派人上山谈判，探明虚实。关键要弄清楚，司空姑娘是被她们当作普通肉票绑架了，还是……有别的图谋？”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们虽然对男人狠辣无情，但对落入手中的女子，往往只求财，轻易不会伤及性命。若只是绑架，交点赎金，人应该能平安回来。不过……”他眉头微皱，“她们只留下物品引大人前来，却未留下任何具体的联系方式和赎金要求，这不合常理。属下担心……她们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钱财那么简单。”
公孙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黄万里的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前世曾在自己麾下立下赫赫战功的将领，心中爱才之意更盛。他拍了拍黄万里的肩膀，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决定：“山寨你不用再回去了。荣格将军那里，自有我去分说。你这样的将才，埋没在那腌臜之地，是暴敛天物！从今日起，我的亲卫，就交给你了！”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黄万里耳边！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和巨大的惊喜！身份被识破了？这位大人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是荣将军派去的卧底？！更重要的是……亲卫统领！首接护卫西品侍郎！这是何等信任？何等提拔？！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土匪窝里蹉跎，或在某次剿匪中默默无闻地死去……万万没想到，绝境逢生，青云之路，竟在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大人手中铺开！
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上眼眶。黄万里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翻身下马，单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山路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斩钉截铁：“大人知遇之恩！万里……万死难报！此生此世，愿为大人效死！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公孙南满意地笑了，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解下腰间一块温润的青玉佩，塞到黄万里手中：“不必拘礼。以后，你我兄弟相称。这玉佩，算是哥哥送你的见面礼，莫要推辞。我的安危，就全交托给贤弟了。”他语气轻松，带着亲近。
黄万里紧紧握住那犹带体温的青玉，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虎目含泪，重重点头：“大哥放心！万里……定不负所托！”
龙华山下，杀气森然。
黄万里排兵布阵，果然有大将之风！数千魏军精锐在他的指挥下，如同精密的器械，迅速封锁了几条关键的下山通道，占据了有利地形，弓箭手引弓待发，刀盾手严阵以待，将龙华山通往外界的咽喉死死扼住！
“山上的人听着！礼部侍郎公孙大人亲临！速速交出关押的人质！否则，大军攻山，玉石俱焚！”嗓门洪亮的传令兵在山下厉声喊话。
过了许久，山上才传来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什么司空雪司空雨的？不认识！也没见过什么破玉！识相的赶紧滚！再敢聒噪，毒死你们这群臭男人！”
黄万里看向公孙南，公孙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查都不查就断然否认？呵，此地无银三百两！人，必定在里面！”
黄万里眼中寒光一闪，想法与公孙南不谋而合：“大哥英明！小弟这就安排。我让正面的守备军佯攻寨门，先制造混乱，吸引她们的注意力，好让内线尽快传回消息。”
公孙南点头。
公孙南抬头望向龙华山那险峻陡峭、在夜色中如同狰狞巨兽的后山轮廓，沉默片刻，斩钉截铁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大哥！万万不可！”黄万里大惊失色，“后山是她们的老巢，毒瘴陷阱密布，凶险万分！而且那些女匪杀人如麻，根本不通情理！您身份尊贵，岂能……”
公孙南抬手打断他，眼神深邃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有些事情的真相……需要我亲眼去看，亲手去揭开。” 他脑海中浮现出沿途看到的那些死状诡异的尸体——捂着脖子窒息而死，面目青紫扭曲，与前世司空家父子惨死的情景何其相似！毒的来源查不清，也解不开，看着好兄弟司空达痛苦而死，公孙南用尽资源查，根本查不到线索，没有想到居然在龙华山看到了。那毒，那手法……答案或许就在这龙华山上！
黄万里看着公孙南眼中那份决绝，知道劝不动了。他不再多言，立刻从带来的精锐中挑选出七八个身手最为敏捷、经验最丰富的斥候老兵，沉声道：“保护好大人！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老兵们齐声低吼，眼神锐利。
时间不长，内线的信息传回，人质很可能被关押在后山一处隐秘的茅草屋，原本计划这几日就要卖去北狄换马匹！
信息确定了，黄万里没有任何顾虑，马上要求部队进攻！魏军弓箭手朝着寨门方向猛烈抛射箭雨，士兵们擂鼓呐喊，声势震天！果然，龙华山上火光大盛，无数叫骂声、呵斥声响起，显然大部分女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正面。
黄万里冷静地观察着山上火把移动的数量和方向，心中默算。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闪：“七成以上都过去了！放炮！”
早己准备好的三门小型火炮被迅速推出，炮口对准山寨前一处空旷地带。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夜空！火光爆闪，碎石泥土混合着草木残肢冲天而起！虽然并未首接轰击寨墙，但那巨大的声威和近在咫尺的爆炸，瞬间将聚集在寨门附近的女匪们炸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惨叫声、惊叫声响成一片！龙华山的防御，瞬间陷入巨大的混乱！
“就是现在！走！”黄万里低喝一声，如同猎豹般率先窜出！公孙南和七八名精锐老兵紧随其后，如同几道融入夜色的鬼魅，迅速脱离主战场，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布满荆棘的兽径，向着后山疾行！
夜风呼啸，刮在脸上生疼。众人屏息凝神，在崎岖陡峭的山林中穿行，动作迅捷而无声。黄万里对地形极其熟悉，总能避开可能的陷阱和暗哨。偶尔遇到零星站岗的女匪，也被老兵们用淬毒的弩箭悄无声息地解决。
终于，在一处背风的隐蔽山坳里，他们看到了目标——一座孤零零、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屋外，两个无精打采的女匪正抱着兵器打盹。
咻！咻！
两支弩箭精准地洞穿了她们的咽喉！连哼都未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黄万里打了个手势，一名老兵如同狸猫般窜到门边，侧耳倾听片刻，随即猛地一脚踹向那扇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异常沉重的木门！
“砰！”
木门应声而开，一股混合着霉味、草药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公孙南一眼就看到了屋角草堆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司空雪！
她的双手双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住，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但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呼吸急促而微弱。最让公孙南心头一紧的是——她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
公孙南一个箭步冲过去，半跪在草堆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颤抖地抚上她的额头。
滚烫！
那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心！她在发高烧！而且烧得不轻！
“雪儿！雪儿！”公孙南低声呼唤，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司空雪毫无反应，只是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不行！必须马上带她离开这里！”公孙南当机立断，斩钉截铁地说道。他迅速抽出匕首，割断捆住司空雪手脚的绳索，小心翼翼地将她滚烫的身体抱起。
就在他抱着司空雪刚刚站起身的刹那！
“咔嚓！”
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一个隐藏得极其巧妙的翻板陷阱瞬间触发！
“啊！”公孙南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便抱着司空雪，连同脚下碎裂的木板和大量尘土，一同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大人——！”
“大哥——！”
上方，传来黄万里和众老兵惊骇欲绝、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