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缓缓抬手,摘下了那副冰冷的黑色面罩。
火光跃动,映亮了一张久违的、却因风霜磨砺而更显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庞——正是本该葬身悬崖的公孙南!
惠能法师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他死死盯着公孙南的脸,如同见了鬼魅,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他,失声惊叫:“你…你碰过太阴女子?!”
公孙南抿抿嘴,和大能法师的话一样!他声音低沉问道:“何为‘碰过’?”
惠能喘着粗气,眼神惊疑不定:“就是…有了夫妻之实!阴阳交融!”
“不可能!” 公孙南断然否认,斩钉截铁,“我乃处子之身!” 他伸出手臂,示意惠能查验。
“能不能给我松一下绑?”
惠能被松绑后,枯指急急搭上公孙南的腕脉,甚至不顾礼仪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几息之后,他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喃喃道:“不可能…脉象纯净,元阳未泄…确实是…处子之身…可这气息…这阴蚀入骨的印记…”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对自己毕生所学被颠覆的恐惧,“难道…老道的望气术…错了?”
“错没错,稍后再论。” 公孙南收回手,声音如同寒潭,将惠能从自我怀疑的边缘拉回,“先告诉我,何为‘一体双魂’?”
惠能打了个哆嗦,面对公孙南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不敢再有任何隐瞒,竹筒倒豆子般说道:“一体双魂…顾名思义,便是一个躯壳里,装着两个魂魄!有那天生的,但极其罕见,大多幼时便会因魂魄相争而心智崩溃,活不到成年。但更常见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是邪修法师施展的‘招魂夺舍’之术!他们寻来命格特殊、魂魄不稳的躯壳作为‘鼎炉’,强行招引强大的异魂——帝王将相、绝世凶煞都有可能!异魂入体,要么吞噬、封印原本的主魂,彻底占据这具身体,要么…两魂相争,将躯壳彻底逼疯!无论哪种结果,都凶险万分,稍有不慎,施法者与被施法者,皆会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地牢内死寂一片,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公孙南的面容在光影中明灭不定。
“一会儿,我会带一个人来。” 公孙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躲在屏风后,仔细看看她。告诉我,她体内…究竟藏着什么。”
——
会客偏殿。
惠能被安置在一扇厚重的紫檀木屏风之后。公孙南重新戴好面具,恢复了“东风”那低沉沙哑的声线。不多时,苏婉儿在侍从引领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月白劲装,衬得身姿婀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目光盈盈落在戴着面具的公孙南身上:“东风将军深夜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声音清泠悦耳,如同珠落玉盘。
公孙南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声音透过面具,冰冷沙哑:“坐。此次北上,晋军己经人困马乏,我楚国也能力有限,贵国…能出多少力?”
苏婉儿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对方开门见山问的是这个。她优雅落座,掩唇轻笑:“将军说笑了。此等军国大事,婉儿一介女流,如何能做主?将军该与家兄商议才是。”
“苏侯?” 公孙南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提起案上的紫砂壶,为苏婉儿斟了一杯清茶,袅袅热气升腾,“魏国此行,看似苏侯挂帅,然而始终不见人影,我看实则…以你为主。我观你,是能做决定的人,是为女中豪杰。”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还有轻微的奉承。
苏婉儿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眸,看向那副冰冷的银色面具,眼中第一次褪去了那层惯有的、迷惑人心的柔媚伪装,闪过对刚才对话极为满意的锐利光芒。随即,那光芒又被更深的笑意取代。
“将军果然…慧眼如炬。” 她放下茶杯,笑容更深,带着一种开诚布公的坦诚,“既然将军快人快语,婉儿也不藏着掖着。魏国朝廷,现在兵力非常有效,因为虽然魏国名义出兵,实际由世家出兵。但不会明着出兵北狄,授人以柄…”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隐秘的力量,“苏家,可以出一万私兵!以‘雇佣军’名义,驻扎北狄!人不在魏国境内,一切行动,皆由将军…与我苏家共议!”
公孙南面具后的眼神骤然一寒!
难怪!难怪上一世,女帝留守在北部的精锐会遭遇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自己带领楚兵进入后,整个防北营毫无动作。原来根子在这里!是苏家这支所谓的“雇佣军”,就是插在魏国北部心脏的毒刺!
“好。” 公孙南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宏邦,亦出一万精锐。”
苏婉儿眼中笑意更浓,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侵略性:“除了这‘公事’,婉儿还想与将军…单独做一笔‘私人生意’。” 她站起身,莲步轻移,带着一股惑人的幽香,径首走向公孙南。一只欺霜赛雪的纤纤玉手,带着兰蔻的芬芳,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再次伸向公孙南脸上的面具!
这一次,公孙南只是微微后仰,避开了首接的触碰。
苏婉儿的手停在半空,并未坚持,反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带着一丝狡黠:“将军何必如此拒人千里?婉儿手中,可是有不少…将军绝对感兴趣的‘新鲜玩意儿’。” 她说着,手腕一翻,竟从腰间抽出一件奇特的物事!
那是一根约莫尺许长、通体乌黑发亮的金属管,入手沉重,前端是细小的管口,后端有精巧的机括。正是火铳!
“此物名曰‘火铳’。” 苏婉儿的声音带着蛊惑,如同恶魔的低语,“威力…是寻常强弓硬弩的十倍、百倍不止!瞬息之间,夺人性命于百步之外!纵是铁甲重骑,亦难抵挡其锋芒!” 她将火铳轻轻放在公孙南面前的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万支!” 苏婉儿伸出纤纤玉指,比了个“一”字,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具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一万支最新锻造的精良火铳!外加配套的火药弹丸!换…” 她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冰冷的名字,“一个人的命!”
“谁?”
“姬雪!”
屏风之后,惠能法师透过屏风的缝隙,死死盯着外面那个巧笑倩兮、却散发着致命诱惑与危险气息的绝色女子。他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豆大的冷汗滚滚而落,眼中充斥着无可思议!
会客室内。
短暂的死寂后,公孙南冰冷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火铳…我要。人…等我信。”
交易达成。苏婉儿目的己遂,带着心满意足的浅笑翩然离去。
公孙南缓缓走到屏风后。惠能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和巨大的恐惧:“是太阴女子!还有这手法…明明是我的独门秘术!怎么会…” 他语无伦次,濒临崩溃。
“冷静!” 公孙南低喝一声,“告诉我,她体内…另一个魂怎么样了?”
“怎么样?!” 惠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发出一声凄厉的苦笑,声音带着哭腔,“她这具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了!被强行夺舍两次!还没彻底崩溃碎裂,只能说她原本的底子…好得逆天!” 他喘着粗气,语速飞快地解释,“她出生时便是‘太阴弱魂’!本就是个活不过几天的命!加上没有‘凤命’气运护持,必死无疑!她家里…定是寻了个邪修,强行篡改了生辰八字,硬续了命!但那个疯子…夹带了私货!” 惠能的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愤恨,“他…他竟然招引了一个身负‘凤命’的魂魄入体!想让‘太阴’与‘凤命’在同一个躯壳里共生、融合!”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惠能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你知道他在创造什么吗?他在创造‘天命’!在锻造‘气运’!是想造出一个能一统天下的‘完美之魂’!太阴为根,深藏不露,滋养万物;凤命为表,贵不可言,统御八荒!阴阳相济,气运加身!这是逆天改命!是窃取造化!” 他骂骂咧咧,声音里充满了对那个未知邪修既恐惧又隐隐钦佩的复杂情绪。
等惠能发泄完,公孙南的声音传来:“然后呢?”
“然后?” 惠能喘着粗气,眼神变得诡异,“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的独门‘灭魂咒’的痕迹!这不对!灭魂咒只有我和我早己圆寂的师傅会用!师傅没了,这世上应该只有我会!可这咒…没成功!后来用了‘封锁咒’强行将凤命魂沉睡。关键这也是我的独门秘技呀。” 他脸上露出困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体内…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个魂!一体三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