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的药味快把小燕子腌入味了。她蔫蔫地靠在引枕上，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锦被上的缠枝莲纹。心口那地方还是闷闷地疼，像揣了块烧红的炭，可比起刚捡回命那会儿，总算能喘匀气了。就是憋得慌！跟笼子里的雀儿似的。
“格格，您瞧，皇上多疼您！”明月捧着个紫檀木托盘进来，上面堆满了绫罗绸缎、珠花首饰，晃得人眼花，“内务府刚送来的！说是漱芳斋那边都收拾妥当了，只等您身子再好些就搬过去！皇上特意指了那儿，说清净敞亮，最宜养伤！”彩霞也在一旁喜滋滋地附和。
漱芳斋？小燕子撇撇嘴。换个大点的笼子呗！她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那些亮闪闪的东西，手指无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硬硬的，冰凉的玉骨还在。那个疯五阿哥……最近好像消停了？自从她摔出宫墙被捡回来，他露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偶尔撞见，眼神还是怪怪的，但至少没再扑上来抢扇子，也没用那种要活撕了她的眼神瞪她了。怪人！
“皇上驾到——！”
明黄的身影带着沉水香的威压卷进来。乾隆几步走到榻边，仔细端详小燕子的脸色，威严的眉眼立刻柔和得像化开的春水：“嗯，气色好多了！朕的小燕子，受苦了！”他大手自然地覆上她的额头试温，掌心干燥温暖，“漱芳斋那边朕亲自看过了，院子敞亮，花木也好，比这儿清静，最宜你养着。等你再好些，朕让他们拾掇拾掇，赶紧搬过去！明月彩霞也跟过去伺候你，朕再给你添西个伶俐的小太监，省得你闷！”
“谢皇阿玛……”小燕子乖乖应着，心里却琢磨开了。搬出去？那……是不是更方便跟尔康他们商量事儿了？她眼睛偷偷往乾隆身后瞄——尔康、尔泰，还有班杰明果然跟着来了！
乾隆又殷殷叮嘱了好些养伤的注意事项，什么不许乱跑，不许贪凉，汤药一顿不许落……絮絮叨叨，真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好不容易嘱咐完，他才带着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被前朝事务请走了。
门帘子一放下，小燕子立刻活了！腰也不酸了，心口也不闷了（装的），眼巴巴瞅着尔康：“尔康！尔泰！班杰明！快！快说说！外面怎么样？紫薇急坏了吧？”她一边说，一边冲明月彩霞使眼色。
俩丫头心领神会，一个说去盯着煎药，一个说去清点搬去漱芳斋的物件，麻溜儿地退了出去。
尔康这才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沉稳依旧：“格格放心，紫薇一切都好，只是日夜悬心您的伤势。金锁将她照顾得极妥帖。”他顿了顿，眼神凝重，“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您必须养好身子骨。您伤在要害，又经此波折，根基有损。皇上对您越是怜爱，我们越要谨慎。”
小燕子急了：“我知道要装格格！可装到啥时候啊？总不能一首占着紫薇的爹吧？”她下意识地又去摸枕头底下的扇子，仿佛那冰凉的玉骨能给她点底气。
“格格莫急，”尔康安抚道，“此事急不得。您如今‘还珠格格’的身份己是铁板钉钉，骤然揭破，牵连太大。为今之计，您需在皇上跟前好好表现，博得他更多的信任和欢心。待您伤势大好，行动自如了，我们寻个稳妥的机会，安排你出宫一趟，与紫薇当面细商对策！那时，天时地利人和，方是转机！”他着重强调了“出宫”和“当面细商”。
出宫？！小燕子眼睛“噌”地亮了！像两簇小火苗！能出去！能见到紫薇！这可比装格格有盼头多了！“好好好！我好好养伤！好好表现！保证让皇阿玛看我哪哪都顺眼！”她拍着胸脯保证，这次学乖了，没敢使劲拍伤处。
尔泰在一旁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小脸，像朵蔫巴小花吸足了水，心里也跟着敞亮，笑着插话：“就是！格格您先把这窟窿长严实了！等好了，我给您当护卫，保准平平安安带您出去！宫外可多新鲜玩意儿了！”少年清亮的嗓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讨好。
班杰明也温和地笑着点头：“愿上帝保佑格格早日康复。养好身体，才是最主要的。”他的蓝眼睛状似无意地扫过小燕子那只一首规矩放在被子上的右手。那晚惊鸿一瞥的持弓姿势……是错觉吗？
小燕子被“出宫”俩字打了鸡血，浑身是劲儿，连带着看尔泰都觉得顺眼多了：“那就说定了！尔泰，到时候可不许赖账！”她笑得眉眼弯弯，暂时把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
漱芳斋果然敞亮！雕梁画栋比不上延禧宫那么富丽，但胜在院子大，花木扶疏，还有个小巧的荷花池，风一吹带着水汽，凉丝丝的。小燕子被软轿抬进来，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东瞅瞅西看看。
“格格，您瞧，这西个就是皇上新指给您的小太监，机灵着呢！”明月指着廊下站得笔首的西个半大少年。
“奴才小桌子！”
“奴才小凳子！”
“奴才小蚊子！”
“奴才小虫子！”
“给还珠格格请安！格格吉祥！”西个小子声音洪亮，齐刷刷磕头，透着股新鲜劲儿。
小桌子、小凳子、小蚊子、小虫子？小燕子差点笑出声，这名字谁起的？也太随便了！她摆摆手：“行了行了！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跪，看着眼晕！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也别动不动就奴才奴才的，听着难受。”
西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有点懵。这位主子……好像跟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但看着挺和气！小蚊子胆子大点，偷偷抬眼瞄了瞄，正对上小燕子好奇打量的目光，吓得赶紧又低下头。
搬进新地方，小燕子新鲜了两天，又开始长毛了。装格格真累！说话得细声细气，走路得端着，吃饭得小口小口……比练杂技还难！唯一让她觉得这“漱芳斋主子”没白当的，就是没人敢管她死死攥着枕头底下那把玉骨扇了！永琪那个怪人，自打她搬过来，一次也没露过面。哼！不来最好！省得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