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声在死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刺耳,却又被呼啸的寒风迅速撕碎、吞噬。林妙妙伏在冰冷僵硬的胸膛上,脸颊紧贴着冻结了血污的衣料,每一次抽泣都牵动着心口深处那点冰蓝星火的微弱搏动。滚烫的泪水不断滚落,在沈清弦苍白的皮肤和冰冷的衣襟上留下浑浊的冰晶,又迅速被混沌烙印残余的阴冷气息侵蚀、湮灭。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飓风卷起的沙砾,在她刚刚被血色符文守护住的意识孤岛里疯狂冲撞、旋转。
*他挡在魔潮前崩碎的冰剑…*
*他穿透混沌的冰蓝微光…*
*他眉心血痂冻结的伤口…*
*他最后消散的意识:“等我…”*
这些炽热的、带着血与痛楚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蜷缩。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更汹涌的泪水。是她…是她体内那个冰冷的烙印,那只混沌的手,间接地…杀了他!
就在这绝望的悲恸几乎要将她刚刚凝聚的意识再次冲垮时,心口那点星火,在血色符文的流转下,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如同安抚,又如同某种指引。
悸动中,一段更遥远、更模糊、仿佛蒙着厚重尘埃的记忆碎片,被强行从意识的深渊底部翻搅了上来……
不是混沌的呓语,不是系统的冰冷。
而是……属于另一个“林妙妙”的恐惧。
*……好冷……*
*……阴寒刺骨的冷……不是冻土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冻结骨髓、凝固血液的……威压。*
*……视线很低,只能看到冰冷光滑、仿佛万年玄冰铺就的地面,倒映着自己模糊颤抖的影子。*
*……膝盖重重磕在冰面上,痛得钻心,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前方,高不可攀的阴影笼罩下来。一双毫无温度的、仿佛蕴藏着亘古寒渊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目光,比锁骨的寒铁锁链更冷,比地牢的污秽更令人窒息……*
*……喉咙被无形的恐惧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师…师尊…饶命……”*
*……那阴影没有回应,只有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刃,一寸寸刮过皮肤,带来濒死的寒意……*
“呃……”林妙妙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如同溺水者骤然浮出水面,剧烈的呛咳撕扯着喉咙!伏在冰冷胸膛上的身体瞬间绷紧!
师尊?!
这个称谓,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被悲恸暂时掩盖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
“寒渊…仙尊……沈…清弦……” 沙哑破碎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唇间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骇。
是他!
那个在遥远记忆中,仅仅一个眼神就让她如坠冰窟、恐惧到灵魂冻结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那个穿书前,原主林妙妙记忆中代表着绝对权威与冷酷刑罚的…师尊!
怎么可能?!
那个冷漠强大、视她如蝼蚁尘埃的寒渊仙尊……
那个燃烧生命本源、穿透混沌也要给她一点微光的沈清弦……
那个眉心血洞空茫、身体冰冷僵硬的……死人……
混乱!巨大的混乱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刚刚凝聚的意识孤岛!
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极致的恐惧与蚀骨的悲恸——在她狭小的意识空间里轰然相撞!
“不…不可能…不是他…” 林妙妙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体,想要逃离这具让她恐惧了半生、此刻却因他而悲痛欲绝的冰冷躯体!指尖触碰着他冻结的衣襟,那冰冷的触感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猛地缩回手!
就在她挣扎着想要后退、逃离这认知地狱的瞬间——
识海深处,那片被血色符文隔绝的混沌黑暗汪洋,骤然翻腾起来!
沉寂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细微、扭曲、带着恶意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首接在她混乱的意识里滋生、回荡:
*‘看啊…这就是他…那个把你打入寒渊地牢的师尊…’*
*‘他的本源…他的心血…不过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枷锁…’*
*‘他在骗你…利用你的愧疚…’*
*‘恐惧才是真实的…逃离他…永远逃离他…’*
*‘回归混沌…那里才是归宿…没有痛苦…没有欺骗…’*
混沌的烙印!它没有消失!它只是被那神秘的血色契约符文暂时压制、隔绝!此刻,它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精准地捕捉到了林妙妙意识中最脆弱的裂痕——那源自“原主林妙妙”灵魂深处的、对“寒渊仙尊”的刻骨恐惧!
它开始扭曲!开始放大!将沈清弦最后付出的牺牲,扭曲成另一种形式的欺骗和枷锁!将刚刚复苏的悲恸和依赖,渲染成陷阱和毒药!
“啊——!” 林妙妙痛苦地抱住头颅,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泪水里混杂的不再是纯粹的悲伤,还有巨大的、被强行撕裂的恐惧和迷茫!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覆盖在肌肤上的漆黑魔纹仿佛感受到了烙印的波动,再次泛起微弱的、不祥的乌光。
心口那点冰蓝星火在混沌低语的冲击下,光芒剧烈摇曳!守护着它的血色符文流转速度明显加快,竭力抵抗着这股源自内部的、针对意识的侵蚀。
逃!
必须逃!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寒渊仙尊”!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他带来的只有恐惧和毁灭!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混沌低语的浇灌下疯狂滋生!
林妙妙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眼白被灰翳覆盖的眼中充满了挣扎与惊惧。她双手撑在冰冷的冻土上,指甲深深抠入坚硬的泥土,不顾一切地想要撑起身体,想要远离身下这具让她灵魂都在尖叫的冰冷源头!
然而——
就在她发力想要起身的刹那!
心口深处,那点冰蓝星火,在血色符文的催动下,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近乎蛮横的悸动!
这一次,悸动不再是意念的安抚或指引。
伴随着这强烈的悸动,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沈清弦生命烙印气息的暖流,顺着血脉,逆流而上,瞬间涌入她的大脑!这股暖流并非攻击,而是……开启!
一段被沈清弦最后的本源灵光封存、与“恐惧记忆”几乎同时发生的、却截然相反的碎片,被这股暖流强行解锁、释放!
*……依旧是那冰冷刺骨的寒渊大殿。*
*……依旧是匍匐在地、恐惧颤抖的少女。*
*……那双蕴藏寒渊的眼眸深处,并非冷酷的审判,而是…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疲惫与…痛楚?*
*……视线微微抬高,越过冰冷的地面,看到了他垂在身侧、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那只手,指骨修长,却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浅碧色的药膏气息?*
*……紧接着,画面陡然切换!阴暗潮湿的地牢深处,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依旧是那双冰冷的手,沾着浅碧色的药膏,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却又极力控制的力道,涂抹在她被寒铁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琵琶骨伤口上!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刺骨的冰凉,却又奇异地压制了火辣辣的剧痛!*
*……黑暗中,他似乎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极轻,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沙哑的涩意,被锁链的噪音和她的抽气声彻底掩盖……*
“呃……” 林妙妙撑起的动作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恐惧的记忆碎片与这突兀出现的、带着药膏气息的、粗暴又隐晦的“照顾”画面,在她混乱的意识里形成了无比刺眼、无比荒诞的对比!
寒渊仙尊…沈清弦…
那个用目光将她打入地狱的男人…
那个…在地牢里,给她伤口涂药的人?
混沌的低语还在疯狂叫嚣着欺骗与枷锁,但这一次,那扭曲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
林妙妙撑在冻土上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翻折,渗出殷红的血珠,瞬间在低温下冻结。她死死地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她剧烈起伏的肩膀和不断滴落在冻土上的、混合着痛苦与迷茫的泪水。
心口那点星火,在血色符文的守护下,顽强地搏动着。它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光芒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执着地散发着那点微弱的暖意,对抗着混沌的冰冷与低语。
混乱的记忆在撕扯,混沌的低语在蛊惑,星火的暖意在坚守。
恐惧的寒渊之下,是刚刚点燃、却又被血泪浸透的烬火。
她维持着半撑的姿势,僵在冰冷的冻土与沈清弦冰冷的躯体之间。如同被撕裂的纸鸢,一头是深渊般的恐惧和混沌的召唤,另一头……是那点微弱星火中,刚刚浮现的、带着药膏气息的、颠覆认知的……一丝暖意。
“师…尊……” 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混杂在呜咽和寒风的呼啸中,带着无法理解的巨大迷茫和撕裂般的痛楚,从她唇间艰难地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