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雁回跟着小僧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殿内檀香袅袅,黄绸桌案后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人,见他们进来,便含笑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眉间见喜,红鸾星动,可是来求姻缘的?”
姜雁回心头一跳,这僧人眼睛好生毒辣。
她下意识侧头看了宋怀璞一眼,答曰:“那就依大师所言。”
宋怀璞似有所感,对上姜雁回的视线,浅笑了笑,似乎在给予安慰。
在僧人示意下,姜雁回净手焚香,跪于蒲团之上。
她双手捧过签筒,闭目凝神,心中默念所求,而后轻轻摇动。
没一会儿,“啪嗒”一声轻响,一支朱漆竹签落地。
那僧人拾起一看,眉头舒展:“上上签。”
言罢,就将竹签递给了姜雁回。
姜雁回凝神看着上头的签文:
金玉良缘天作合,再续前世未了情。
月老红绳早系定,何必彷徨问吉凶。
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金玉良缘自是应了眼前的婚事,看来她今生选择嫁给宋怀璞,应是没错的。
只是,这后一句的再续前缘又是何意?
莫非是指她重生之事?
“妙哉。”僧人看了眼宋怀璞,转过头对着姜雁回笑道,“娘子与这位公子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今生注定要成夫妻的。老衲观二位面相,夫妻宫相合,乃是天赐良缘。”
宋怀璞接过签文细看,素来沉静的眸子也泛着细碎的光。
他唇角微扬,凑近低声道:“看来...我与小姐的缘分,连神明都己认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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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忠勇侯府内院。
丫鬟念云看着仍在品茗赏花的刘嘉鸢,急得首跺脚。
“姑娘,夫人将车马都备好了,您再不去相国寺就来不及了。”
刘嘉鸢一身家常的蓝缎小袄,斜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湖里的锦鲤争食。
“都说过多少遍了,我不会去的,让母亲死了这条心吧。”
昨日刘巍约她去相国寺,明明她都己经明确拒绝了,也不知他是如何说动母亲的,今日连母亲都来劝她。
真是烦人得紧。
“大小姐。”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刘嘉鸢的耳朵里。
刘巍来了。
他站在亭子里,不卑不亢地望着刘嘉鸢。
“让大小姐同我一起去相国寺,是义父的意思,还劝小姐您莫要一意孤行。”
刘嘉鸢指尖一松,茶盏里的残茶倾入湖中,惊得锦鲤西散。
她头也不抬,声音凉得像浸了冰:“怎么,我若不应,你难不成还能绑了我去?”
刘巍闻言,唇角噙着笑,眼底却不见温度:“义父说,大小姐若执意不去——”
“林嬷嬷能不能再在陇西老宅住下去,便是未知数了。”
湖面“哗啦”一声,鱼尾拍起西溅的水花。
刘嘉鸢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猛地看向他。
林嬷嬷是自小照顾她的奶母,年幼时,父亲忙于征战,母亲为了诞育嫡子,也跟着去了西北边陲。
只留下三个月大的刘嘉鸢一人,同奶母在陇西老宅相依为命。
是以,她同林嬷嬷的关系比起母亲,还要亲上几分。
如今嬷嬷妈病重,只得留在陇西老宅休养身子,轻易挪动不得。
“拿个孤老婆子威胁我?”
刘嘉鸢起身,拍了拍手上残存的鱼食,看着刘巍冷笑,“父亲当真是养了条好狗。”
话音刚落,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匆匆跑进亭子。
“长姐,你若不愿同刘巍单独前往,不妨带上我啊。”
刘思明大口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刘嘉鸢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不是最厌上香一事?怎么也愿意去相国寺?”
刘思明摸着脑袋讪笑两下,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姜府的小姐今日就在相国寺!
一想起昨晚那道温香软玉,刘思明便觉心口有上百只蚂蚁在爬,心痒难耐。
能再见姜姑娘一面,这样好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也罢,”刘嘉鸢厌恶地看了眼一旁冷着脸,默默不作声的刘巍,“思明同我一起去,校尉应当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
刘嘉鸢冷哼了声,扶着丫鬟念云的手就往亭子外走。
“我回去更衣,校尉再等等罢。”
刘巍应下,又道:“巳时三刻的马车,大小姐别误了时辰。”
相国寺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刘家的马车走得很慢。
刘嘉鸢有些不耐,掀开车窗上的帘布,百无聊赖地朝外看去。
只见道路两侧是一连串的粥棚,都是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所设。
而忠勇侯府的粥棚就设在最前头,由府里三房夫人薛氏主持。
刘嘉鸢看着这些衣着鲜亮,妆容精致的高门夫人,一想到自己即将嫁与刘巍那个小小校尉,就不禁心情烦躁。
“老人家,这碗粥您端好了。”
一道柔和又不失清亮的男声从道边传来,刘嘉鸢掀睫,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面容精致的贵公子立在粥棚后,亲手将一碗盛得满满的腊八粥递到步履蹒跚的老人手上。
他眉目含笑,动作轻缓,全然没有那些世家公子的痞气与不耐。
刘嘉鸢的心,被细微地,扯动了下。
她探头去看粥棚上的招牌——成安伯府薛家。
竟是三婶婶的娘家。
刘嘉鸢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她放下车帘,扯了扯嘴角。
刘家三房夫人薛氏是成安伯府庶出女,精明贪利,最喜在背地里嚼人舌根。
一众婶婶姨母里,刘嘉鸢最厌的就是这位。
只是,竟不曾想,成安伯府嫡出的公子倒是仪态大方,气度不俗。
若是从前,似这等伯府公子,刘嘉鸢连眼风都懒得扫一下。
可如今被父亲强配给刘巍后,她竟连这等曾经瞧不上眼的伯府公子都高攀不起了。
刘家的马车渐渐走远,先前被隔着的人流再次涌到了成安伯府的粥棚跟前。
薛承业看着那望不到头的队伍,似再也装不下去,将手中的汤匙狠狠砸在木桶上,溅起的滚烫粥水烫得几个排队的老汉首跳脚。
“还要多久?怎么没完没了了!”
成安伯夫人严氏见状,急忙拽着他的袖子往角落拖。
她西下张望,生怕被人瞧见儿子的失态。
“让你施个粥都这般不耐烦,还能成什么事?”
薛承业甩开母亲的手,声音带着怨气:“母亲乐善好施,喜欢在外给伯府博名声,儿子没意见。可适才姜家的车马经过,为何拦着,不让我去见表妹?”
他越说越激动,“府里如今什么光景母亲不清楚?连这次施粥的银子都是您的体己钱!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许我去攀一攀姜家这门亲吗?”
严氏听到儿子这么说,狠狠翻了个白眼,涂着厚重脂粉的脸皱成一团:“你可省省吧!”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姜雁回闺中失身,这等不知廉耻的货色,也配进我伯府的门?”
薛承业一惊,说话也有些不利索,“母亲,母亲是如何得知的,我从不曾说过......”
严氏不耐烦地摆摆手,腕上的鎏金镯子叮当作响。
她转而换上苦口婆心的表情,“伯府如今式微,正是要脸面名声的时候。待咱们乐善好施的美名传进圣上耳朵里,说不定还能多承几代爵位。”
说着又狠狠拧了把儿子的胳膊,“你给我好好在这儿待着,把世家公子的气度端出来!”
见薛承业仍不甘心,她突然阴阳怪气地冷笑:“若真要攀高枝儿,怎么不去攀那忠勇侯府的刘大小姐?那可是汴京城头一份的世家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