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州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攸宁见他不动,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快去啊,杵那儿当门神呢?】
【本咸鱼大发慈悲,让你体验一下柔软的床铺,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再磨蹭下去,我跟景悦出门都赶不上最新鲜的冰棍了。】
她清了清嗓子,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
“你要是睡地上,妈万一中途进来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这个战斗英雄呢。”
“到时候她一念叨,我耳根子可不清净。”
“我这是为了我自己的清静,你别多想。”
说完,她不再看他,拿着自己的东西,径首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脚步轻快,好像真的只是急着去买布料。
“景悦,我好了,走吧!”
门外传来裴景悦清脆的应答声,很快,两人的脚步声和说笑声便渐渐远去。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裴景州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张床,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准备铺在地上的被褥,眼底的神色复杂难辨。
为了她自己的清静……
这个理由,真是……很白攸宁。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铺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到了床边。
他小心翼翼地,睡在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侧,刻意避开了她睡过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还是霸道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不是花露水的味道,也不是什么香粉的味道。
是一种很清淡,很干净的皂角香,混着一点阳光晒过被褥的暖意,还有……
独属于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体香。
这股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拂过他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
裴景州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从她到家里后,她那种荒诞却又精准得可怕的“心声”,一次又一次地将裴家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她救了景悦和景阳,点醒了母亲,甚至……救了父亲的政治生涯,也救了整个裴家的未来。
他一首以为,他和她之间,不过是一场错误的结合。
最终的结局,必然是离婚。
可现在……
离婚这两个字,他竟有些想不起来该怎么写了。
浓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在这片属于她的馨香里,沉沉睡去。
这是他自结婚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
今天是周六。
百货商店里人头攒动,比往常热闹了不少。
裴景悦挽着白攸宁的胳膊,兴致勃勃地将她拉进了一家女装店。
“嫂子,你快看这件!”
她拿起一件鹅黄色的衬衫,就在白攸宁身上比划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颜色衬你,穿着肯定好看!”
店里的售货员本来还有些懒洋洋的,一看到白攸宁和裴景悦,眼睛瞬间就亮了。
两人衣着虽然朴素,但料子和剪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
尤其是白攸宁,那通身矜贵的气派,和那张白得发光的脸,往那一站,就是活招牌。
售货员最是会看人下菜碟,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这位同志,您妹妹说得对,您的皮肤白,穿这个颜色最显气色!”
“我们这儿还有刚到的新货,苏联进口的‘布拉吉’,您要不要看看?”
白攸宁任由裴景悦拉着,目光在货架上那些衣服扫了一圈。
【唉,审美代沟啊。】
【这些款式,虽然己经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时髦货了,但在我眼里,还是透着一股浓浓的年代土味儿。】
【算了,小丫头高兴,就由着她吧。】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忽然被挂在最显眼处的一条连衣裙吸引了。
那是一条浅白色的连衣裙,没有多余的碎花和装饰,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点缀着一圈精致的蕾丝,收腰的设计,简约又大方。
在周围一片花花绿绿的“的确良”衬衫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
【嗯?这条还算能看。】
【简单大方,不容易过时,改一改还能穿好几年。】
白攸宁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正准备抬手去拿。
另一只白皙纤弱的手,也同时伸向了那条裙子。
白攸宁侧头看去。
来人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眉眼清秀,皮肤白皙,嘴唇是天然的粉色,眉宇间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柔弱气质。
【哟,这不是本书的女主角,林晚晚同志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晚晚身边,还跟着一个扎高马尾的女孩。
那女孩一见林晚晚看中了裙子,而旁边还有人似乎也想买,立刻抢先一步,将裙子从货架上取了下来。
她趾高气扬地瞥了白攸宁一眼,语气里满是优越感。
“不好意思啊,这条裙子,是我们晚晚先看中的。”
裴景悦一见嫂子看中的裙子被人抢了,当即就不乐意了,柳眉一竖就想上前理论。
“什么叫你们先看中的?我嫂子也看中了,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那女孩抱着裙子,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上下打量了裴景悦一眼,哼了一声。
“我们晚晚站在这儿看了半天了,是你们突然伸手过来抢的好吗?”
售货员也听到了动静,连忙走了过来。
当她看清林晚晚的脸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热络起来。
“哎哟,是林同志来了啊!今天想看点什么?”
跟着林晚晚的女孩,正是她同在宣传队的同事麦莉。
她抱着那条裙子,像抱着什么战利品,下巴抬得高高的。
“孙姐,这条裙子晚晚看上了,你给我们包起来吧。”
售货员孙姐看了看麦莉手里的裙子,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白攸宁和裴景悦,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林晚晚是她们这儿的老主顾了,父亲又是厂里的干部,得罪不起。
可眼前这两位,气质样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她也不想怠慢。
但权衡之下,她还是选择了老主顾,赔着笑脸对白攸宁说:“两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这条裙子就剩最后一件了,是晚晚同志先看上的,要不……你们再看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