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那张笑里藏刀的脸,在裴振国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心中的寒意,比窗外的冬日还要凛冽。
夜幕降临,军区的探照灯划破黑暗。
后勤部的仓库外,几辆军用卡车缓缓停稳,发出沉闷的刹车声。
裴振国带着裴景州,和几名亲信的士兵,准时出现在了仓库门口。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负责交接的仓库管理员迎了上来,递上清单:“报告首长,东西都到了,一共三十八箱,您看……”
“全部开箱,验货。”
裴振国打断了他的话。
那管理员愣了一下,有些为难:“首长,这……这按规矩,清点一下数目就行,这么多箱全打开,怕是要折腾到天亮了。”
“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遍吗?”
裴振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是久经沙场的沉凝煞气,让管理员瞬间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是!我马上安排人!”
裴景州一言不发,拿过一把撬棍,亲自上前,撬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木箱。
“爸,我来。”
“嗯。”
裴振国点了点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仓库的环境。
他沉声对身后跟着的士兵下令:“所有人听着,今晚的物资,非同小可。每一箱,每一件,都必须亲自过目,拆开检查。”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记号。”
“听明白了吗?”
“是!”
士兵们齐声应和,立刻行动起来。
一时间,仓库里只剩下木箱被撬开的“嘎吱”声,和物品被搬动的声音。
裴振国也亲自上手,他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件物品都仔细翻看,连箱子底部的木板接缝都不放过。
【只要公公今晚去清点,在交接单上签了字,明天一早,张建军的人就会立刻带着纪律部门冲过来,来个人赃并获。】
白攸宁的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一个又一个箱子被打开。
里面都是普通的军用物资,毛毯、军靴、罐头……一切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第二十个箱子也被确认无误后,连裴振国的心里,都生出了一丝荒谬的动摇。
难道,真的只是攸宁那孩子……想多了?
不,不可能。
就在这时,正在检查一个不起眼木箱的裴景州,动作忽然停住了。
“爸,您来看一下。”
裴振国立刻走了过去。
裴景州指着箱子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用黑色的油漆,画了一个极小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V”字形记号。
若不是他谨记命令,一寸寸地摸索,根本不可能发现!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裴振国接过撬棍,亲自将这只箱子撬开。
箱子里面,装满了崭新的军用水壶,码放得整整齐齐。
裴景州伸手进去,将水壶一个个拿了出来。
当他拿到最底层时,手指触及到了一片冰冷的金属,那质感,绝不是水壶。
他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台小型的,从未见过的军用加密电台,外壳上没有任何编号,却透着一股精密的寒光。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东西,绝对是严令禁止私下流通的违禁品!
是能首接定性为“通敌”的铁证!
裴振国的心,在这一刻重重地落回了实处。
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和后怕。
攸宁那孩子……她说得,竟是分毫不差!
如果今晚他有半分懈怠,只是按流程清点数目签了字……
那么明天,他裴振国就会被这台电台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裴景州握着那台冰冷的电台,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甚至能想象到,一旦父亲出事,这个家将会面临何等分崩离析的境地。
而将他们从悬崖边拉回来的,竟是那个他一度想要摆脱的妻子。
“把这里封锁起来!”
裴振国回过神,立刻下达了命令,声音冷得像冰。
“这件事,任何人不许外传!将这箱东西单独看管,等我处理!”
“是!”
众人看着裴振国手里的那台电台,再傻也明白,今晚这是有人想陷害首长!
惊骇之余,又对裴振国父子的谨慎和敏锐,生出了由衷的敬佩。
裴振国将电台交到最信任的警卫员手中,转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张建军……
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客厅时,裴振国和裴景州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家。
父子俩的军装沾染了仓库的尘土,一夜未眠,眼下都带着浓重的青黑。
但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早己等得心焦的陈玉珠立刻迎了上去,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担忧:“老裴,景州,怎么样了?”
白攸宁打着哈欠从房间里晃了出来,睡眼惺忪,头发还有些凌乱。
【哟,回来了?看这表情,应该是大获全胜,反派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裴振国和裴景州对视了一眼,因为涉及到军事机密,他们不能多说。
裴振国只是沉稳地“嗯”了一声,脱下帽子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放心。”
短短两个字,却重如千钧。
陈玉珠和裴景悦悬了一夜的心,终于重重地落了地。
虽然父子俩什么都没说,但她们知道,裴家最惊险的一道坎,己经迈过去了。
裴振国看着一夜未睡,明显也跟着担惊受怕的妻子和女儿,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早饭吃什么”表情的儿媳妇,心中百感交集。
“我跟景州一夜没睡,先吃点东西,然后去补个觉。”
饭桌上,气氛格外安静。
陈玉珠默默地给丈夫和儿子盛粥,眼圈有些发红。
裴景悦也乖巧地坐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嫂子,眼神里的崇拜和感激几乎要溢出来。
吃完早饭,裴振国回了主卧。
裴景州也沉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门被轻轻推开。
房间里窗明几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白攸宁正站在衣柜前,拿出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方手帕,动作不紧不慢。
听到他进来的声音,她头也没回。
裴景州一夜未眠,精神和身体都绷到了极致,此刻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他习惯性地走到墙角,准备像往常一样,拿出自己的铺盖打地铺。
“哎。”
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裴景州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白攸宁抱着手臂,下巴朝着那张唯一的钢丝床点了点。
“你睡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