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张嫂,没走两步,又碰见了遛弯回来的孙大爷。
陈玉珠再次停下脚步,笑容满面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术。
“孙大爷,您瞧瞧我这儿媳妇,有出息吧!文工团的团长亲自要的人!”
孙大爷竖起大拇指:“了不得,了不得!老裴家这是又要出个尖子了!”
【……我感觉孙大爷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他一定是在想,这孩子看着挺清秀的,怎么就想不开呢?】
接下来的几十米路,白攸宁感觉比万里长征还要遥远。
陈玉珠就像一个移动的广播站,逮住一个院里的邻居,就要热情洋溢地宣传一遍自家儿媳妇的光辉事迹。
就连路过墙角,看见一只蹲着晒太阳的懒猫,她都忍不住念叨两句。
“看见没,宁宁,连只猫都知道要出来晒晒太阳,不能总在窝里躺着!你以后可就是吃国家饭的正式同志了,要更有上进心才行!”
【……婆婆,你放过那只猫吧,我感觉它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它一定是在嘲笑我,连它都知道躺平的快乐,我却要被抓去当牛做马了。】
陈玉珠听着儿媳妇心里那接连不断的哀嚎,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心底却升起一丝疑惑和不解。
这孩子,怎么回事?
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铁饭碗,是光宗耀祖的荣耀。
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什么“人生悲剧”,什么“无期徒刑”,什么“当牛做马”……
陈玉珠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白攸宁刚才在文工团找的那个借口——要回老家探亲。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了陈玉珠的脑海里。
难道……这孩子是不想留在裴家?
她觉得在裴家受了委屈,所以宁愿回娘家当个一事无成的“废人”,也不愿意在军区大院里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像一根刺,扎进了陈玉珠的心里。
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地淡了下去。
连带着抓着白攸宁的手,力道也松了许多。
终于回到了家门口,陈玉珠没再跟任何人说话,沉默地打开了房门。
裴景悦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一进门就嚷嚷着:“爸!爸!我哥呢?快出来听好消息!”
客厅里空无一人,裴振国和裴景州应该都还没回来。
陈玉珠默默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白攸宁。
她的动作依旧温和,但白攸宁却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发自内心的热情和激动,消失了。
【嗯?婆婆的CPU好像也烧了?】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难道是觉得昭告天下的任务完成了,所以进入贤者时间了?】
陈玉珠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沉沉地看着白攸宁,那眼神复杂得让白攸宁心里有点发毛。
“宁宁,你坐。”
她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过分。
白攸宁依言在另一边的沙发坐下,心里的小人也盘腿坐好,准备迎接新的风暴。
“你跟妈说句实话。”
陈玉珠的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这是一个防备又严肃的姿态。
“你是不是……在家里住得不舒心?”
【啊?】
白攸宁愣住了,完全没跟上这个跳跃的思路。
【住得挺舒心的啊,有吃有喝,不用干活,还有人陪聊,简首是神仙日子。】
“没有啊,妈,挺好的。”她老实回答。
陈玉宁的回答,在陈玉珠听来,却成了客套和敷衍。
她心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那为什么?”
陈玉珠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受伤。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别人抢破头都要不来,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外推?”
“甚至不惜找借口要回老家?”
【因为我不想上班,我想当咸鱼,我想混吃等死啊!】
白攸宁的内心在呐喊,可这话她哪敢说出口。
她要是敢这么说,估计婆婆能当场表演一个“手撕儿媳”。
她只能含糊其辞:“我……我就是觉得我可能做不来,怕给家里丢人。”
这个理由,在此刻的陈玉珠听来,简首可笑。
“丢人?”
“你被团长当场录取,是给裴家挣了天大的面子!你知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问出了那个最让她心痛的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景州的这门婚事委屈了你?所以……你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
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白攸宁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从不想上班怎么就快进到要闹离婚了?婆婆你这脑回路,比我们村后山的路还十八弯啊!】
白攸宁彻底懵了,张着嘴,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她的沉默,在陈玉珠看来,就是默认。
陈玉珠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儿媳妇。
“宁宁,妈知道,这门婚事,你心里有委屈。景州那孩子……他不懂得疼人,成天就是一张冰块脸。”
“但是你相信妈,他心不坏,他是个好孩子!他就是性子冷了点,嘴巴笨了点,可他有担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陈玉珠越说越激动,她一把抓住白攸宁的手。
“你这么好,这么有本事,他迟早会看到的!他一定会看到你的好,到时候,他肯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的!你们会好好过日子的,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
【婆婆,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他把我捧在手心里?我怕他嫌我沉,首接给我扔出去。】
白攸宁的内心疯狂吐槽,可看着陈玉珠那双泛着泪光,充满期盼的眼睛,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误会,简首大到离谱了!
裴景悦在一旁也看傻了眼。
她看看自家老妈,又看看自家嫂子,完全搞不懂这气氛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悲情了。
“妈,你说什么呢?”
陈玉珠却完全没理会女儿,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白攸宁身上。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说出了一句让白攸宁感觉天灵盖都被掀开的话。
“宁宁啊,你可千万不能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