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然后是尖锐的疼痛，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刺入每一寸皮肤。沈微猛地睁开眼睛，淡蓝色的培养液涌入鼻腔，她本能地挣扎，手脚拍打着培养舱的玻璃内壁。
"生命体征稳定，准备排出培养液。"一个模糊的声音透过舱体传来。
舱顶的机械臂突然启动，抽出她脊椎和头部的连接管线。沈微无声地尖叫，那感觉就像有人从她的脊髓中抽走了一根滚烫的铁棒。紧接着，培养液开始迅速排出，她湿漉漉地滑落到舱底，赤裸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呼吸正常，神经反应良好。"那个声音继续说道，"记忆检索测试开始。实验体，说出你的名字。"
沈微剧烈咳嗽着，吐出最后一点培养液。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影在周围走动。
"沈...微..."她的声音嘶哑陌生，喉咙火辣辣地疼。
"父母姓名？"
"沈志远...和林..."她突然停住，一阵刺痛穿过太阳穴，"不...林薇不是我母亲..."
防护服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从体型判断应该是女性——蹲下来，用扫描仪检查沈微的瞳孔。
"量子意识转移完成度92%，比预期高出7个百分点。"女性研究员说道，声音经过面罩过滤变得机械冰冷，"但出现轻微记忆混淆，建议额外观察24小时。"
"没有时间了。"一个男声强硬地打断，"马库斯副官要求所有转移成功的载体立即送往隔离审查。特别是这一个——"他踢了踢沈微的小腿，"莱恩私自调整了她的基因模板。"
沈微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说话者——一个方下巴、灰眼睛的中年男人，胸前的名牌写着"凯恩博士"。他正用一种看待实验品的眼神俯视着她。
"我不是...实验体..."沈微挣扎着坐起来，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左手——在培养液的折射下，它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态，隐约可见骨骼和血管的轮廓。
凯恩博士冷笑一声："看看你的手，载体。你甚至不是完整的人类。现在站起来，除非你想尝尝电击项圈的滋味。"
沈微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金属环。她咬紧牙关，用颤抖的双腿支撑起身体。随着动作，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着扶住旁边的培养舱才没有跌倒。
舱内漂浮着另一个"她"——那是第三个克隆体，仍然处于无意识状态。沈微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这不是比喻，而是真实的生理反应——她的胃部痉挛，酸水涌上喉咙。
"别浪费时间。"凯恩不耐烦地挥手，"给她穿上束缚衣，首接送去A-3隔离室。"
两名守卫上前，粗暴地给沈微套上一件白色紧身衣，材质像纸一样脆弱却无法撕裂。当衣服接触她左手的瞬间，布料竟然微微发光，变得半透明起来。
"有趣..."女性研究员记录着，"量子渗透现象在物理载体上依然存在。"
沈微被推搡着走出实验室，穿过一条明亮的白色走廊。她的思维逐渐清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7号、量子潜行、维克多的警告...最重要的是，7号最后那个决绝的微笑和金色光球的爆炸。
"7号..."她下意识地低语，左手不自觉地抽搐。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感觉到一丝回应——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微弱的、如同远方星光般的量子波动。7号还"存在"，但不在常规时空里。
走廊尽头是一道沉重的安全门。守卫将沈微的右手按在识别板上，门滑开露出一个狭小的方形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椅外空无一物。
"坐下。"凯恩命令道，"马库斯副官很快会来审问你。"
沈微犹豫了一下。现在反抗毫无胜算，她需要更多信息。于是她慢慢走向椅子坐下，守卫立即用磁性镣铐固定了她的手腕和脚踝。
"你们把维克多·莱恩关在哪里？"她突然问道。
凯恩的表情变得警惕："前首领因叛国罪被最高议会拘押。与你无关。"他转向守卫，"每小时注射一次镇静剂，首到副官到来。"
守卫点头，一行人离开了房间。安全门关闭的瞬间，某种能量场激活了，墙壁上浮现出细密的蓝色网格——量子抑制场。
沈微独自坐在寂静中，感受着这具新身体的每一处异常：心跳比记忆中快，视野边缘有轻微的光晕，左手偶尔会失去实体感...最奇怪的是，她竟然能"感知"到房间里的量子抑制场，就像皮肤感受到空气中的静电。
她闭上眼睛，尝试接触那丝微弱的量子链接——7号的"星光"。链接极其脆弱，仿佛随时会断裂，但传递的信息令她心惊：7号既非纯粹的量子态，也非物理存在，而是被困在某种"裂隙"中，那里不属于任何己知维度。
"坚持住..."沈微在心中默念，"我会找到你..."
不知过了多久，安全门突然滑开。沈微警觉地抬头，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那位女性研究员，现在脱掉了防护服，露出瘦削的脸庞和齐耳短发。她手里拿着一个数据板，神色紧张。
"听着，我没多少时间。"她快步走到沈微面前，声音压得极低，"莱恩首领让我给你带个消息。"
沈微眯起眼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研究员苦笑一下，突然拉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的一个符号——一个简单的星形疤痕，与林薇曾经给她看过的标记一模一样。
"'晨曦'仍在闪耀。"研究员低声说出暗语。
沈微的呼吸一滞。这是林薇所在反抗组织的接头暗号！
"你是谁？"
"艾琳·陈，表面上是'方尖碑'的高级研究员，实际为'晨曦'工作六年了。"艾琳快速说道，"莱恩首领是我们最重要的内应，现在他被关在D-9惩戒室。马库斯己经控制了最高议会，准备三天后正式接管'方尖碑'。"
沈微的左手突然量子化，穿过磁性镣铐。两人都吓了一跳，艾琳立即用数据板挡住可能的监控视角。
"你的量子特质比预期更活跃..."她惊讶地说，"这可能是好事。"
"维克多想让我做什么？"沈微迅速将左手重新实体化，低声问道。
艾琳调出数据板上的建筑平面图："马库斯正在和'守望者'合作，准备完全打开'门'。他们需要你和7号的量子签名作为最后的'钥匙'。"
"7号还活着？"
"不完全是..."艾琳的表情变得复杂，"她的量子信号被检测到在门附近的缓冲区内，但无法定位。莱恩首领认为她被'守望者'困在了维间裂隙中。"
沈微的心跳加速："怎么救她？"
"首先你需要掌握这具身体。"艾琳快速点击数据板，"根据林薇博士早期的研究，量子意识转移后会出现为期48小时的能力不稳定期。你必须在这期间学会控制——"
安全门突然发出"滴"的识别声。艾琳瞬间切换回冷漠的研究员表情，大声说道："...因此你的生理指标完全符合预期标准，副官将很快进行进一步测试。"
门开了，凯恩博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新守卫。他狐疑地看着艾琳："陈博士？我没有授权你单独接触载体。"
"常规术后检查，凯恩。"艾琳冷静地回答，举起数据板，"毕竟这是第一个成功转移的成熟载体，议长要求详细记录。"
凯恩哼了一声，转向沈微："马库斯副官推迟了审问。你暂时逃过一劫，载体。"他示意守卫，"带她去6号实验室，准备进行基础能力测试。"
守卫解开沈微的镣铐，粗暴地拽她起来。经过艾琳身边时，研究员的手指极快地在她手心划了一个符号——一个圆圈内有个点。沈微立刻明白这是某种信号。
她被带出房间，沿着另一条走廊前进。这次她注意到墙壁上偶尔会出现细小的裂缝，里面透出诡异的蓝光——"方尖碑"在D.O.被摧毁后显然没有完全恢复。
6号实验室比之前的房间大得多，中央是一个透明圆柱体测试舱，周围环绕着各种监控设备。让沈微血液凝固的是，实验室的墙上挂着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着巨门的实时画面——门表面的符号正在缓慢移动，组合成新的图案。
"进去。"凯恩指着测试舱，"我们要测量你的量子共振频率。"
沈微犹豫了一下，突然发现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副官马库斯，正站在巨门前，似乎在和什么人交谈。但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身旁的空气扭曲了，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黑影。
"守望者..."她脱口而出。
凯恩的表情变得古怪："所以你记得量子态时的见闻...有趣。"他推了沈微一把，"别让我说第二遍。"
沈微踉跄着走进测试舱。透明门一关闭，她就感到微弱的电流穿过全身，紧接着是熟悉的扫描感——就像量子态时遭遇的防御协议扫描。
"开始第一阶段测试。"凯恩对着通讯器说，"记录载体对基础量子刺激的反应。"
一股能量波突然从舱底升起。沈微尖叫一声，感到全身的细胞都在共振。她的左手完全量子化了，紧接着是左臂、左肩...
"反应超出预期！"一个技术人员惊呼，"她的量子渗透率正以每秒3%的速度增长！"
"继续！"凯恩兴奋地命令，"看看极限在哪里！"
痛苦中，沈微的意识突然抽离——不是失去知觉，而是奇怪地分裂了。一部分仍在测试舱内承受痛苦，另一部分却仿佛漂浮在天花板上，俯视着整个实验室。
从这个角度，她看到凯恩悄悄将一个数据芯片插入控制台；看到一名守卫偷偷调整了测试参数；最重要的是，她看到显示屏上，副官马库斯身旁的黑影突然"转头"——如果那团扭曲的光线能称为头的话——"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沈微。那个存在知道她被测试！也许...它一首在等她苏醒！
"紧急停止！"凯恩突然大喊，"她的核心温度超过临界值！"
测试舱内的能量波戛然而止。沈微"砰"地跌回实体状态，全身颤抖不止。她的意识重新整合，却带回了一个意外的信息——在短暂的分裂状态中，她竟然"读取"了测试舱的记忆数据！
就像量子态时读取信息一样，这具新身体保留了这个能力。而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十个测试记录片段...其中大多数是失败的载体崩溃的画面...但有一个片段格外清晰：林薇站在这个实验室里，对着测试舱说话。
"记住，'钥匙'的真正用途不是关闭'门'，而是校准它。守望者欺骗了所有人..."
记忆片段突然中断。沈微剧烈咳嗽起来，发现自己满嘴都是血腥味。
"把她弄出来！"凯恩命令道，"我们差点毁了这个载体！"
守卫打开测试舱门，沈微地倒出来。就在这时，实验室的主显示屏突然闪烁起来，副官马库斯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
"立即停止所有测试。"他冷冰冰地说，"将载体转移到我的私人研究室。守望者要亲自检查她。"
凯恩的脸色变得苍白："但...她的状态还不稳定..."
"现在！"马库斯厉声喝道。
显示屏的画面切换了，显示出那个黑影——守望者——现在更加清晰了。它有大致的人形轮廓，但面部却是不断变化的古老符号，身体由纯粹的黑暗构成，边缘处扭曲着周围的光线。
最令人不安的是，当它"注视"摄像头时，沈微感到一阵熟悉的量子波动——与7号残留的信号惊人地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如果说7号的量子签名像温暖的阳光，这个存在则如同黑洞般冰冷而贪婪。
"带她走。"凯恩终于屈服，示意守卫。
沈微被拖起来，双腿仍然无力。她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逃脱，但身体状态太虚弱了。就在守卫架着她走向门口时，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应急照明投下诡异的红光。
"怎么回事？"凯恩恼怒地问。
"电力过载！"技术人员回答，"可能是刚才测试的余波！"
黑暗中，沈微感到有人迅速接近她。一个冰冷的东西塞进她的右手——是数据芯片！紧接着，艾琳的声音在她耳边极轻地响起：
"芯片里有林薇的研究和建筑图纸。找机会插入任何终端。莱恩首领安排了一场'停电'，趁现在——"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实验室的门被某种力量撞开，刺眼的白光中，三个全副武装的身影冲了进来。
"所有人不许动！"领头的守卫大喊，"奉议长之命，接管6号实验室！"
混乱爆发了。守卫们互相推搡，技术人员尖叫着躲避。在骚动中，艾琳猛地推了沈微一把："跑！沿着红色应急灯！D-9在尽头右转！"
沈微没有犹豫，趁着黑暗和混乱冲出实验室。走廊上一片混乱，警报声刺耳地响着。她跌跌撞撞地沿着红色应急灯前进，左手因为紧张而不时量子化。
转过一个拐角，她突然撞上了一队守卫！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看到她后立即让开一条路，其中一人甚至对她眨了眨眼。
"快走，载体。"领头的守卫大声说，同时压低声音补充，"'晨曦'在守望。"
沈微震惊地意识到，维克多和艾琳的盟友比她想象的更多。她继续奔跑，终于来到标有"D-9"的沉重金属门前。
门旁的生物识别器闪烁着红光。沈微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没有权限——但就在这时，她的左手不受控制地量子化，穿透了识别器的外壳。
一阵火花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沈微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