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的上课铃刚响,张老师就拿着粉笔走上讲台。
他没急着翻教材,先在黑板上画了个复杂的几何图形:“咱今天不从课本开始讲,大家先琢磨这道题——谁能说说,辅助线该怎么画?”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盯着黑板。
庄超英攥着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草图,刚想开口,周明远己经举了手:“张老师,我觉得可以连接对角线,把西边形分成两个三角形。”
张老师笑着点头:“思路对,但不够巧。”
他转身在图形中间画了条虚线,“你们看,这样一分,两个三角形的高刚好能用上己知条件……”
一堂课下来,庄超英的笔记本记了满满三页。
张老师讲题像剥洋葱,一层一层揭开,复杂的难题慢慢变得清晰。
课间休息时,王芳捧着笔记本追出去:“张老师,刚才那道行程题,我还是没绕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像上了发条。
每天早上八点上课,中午在槐树下啃着馒头讨论题目,下午接着听讲座,晚上还得在宿舍做题到深夜。
周明远总说:“这比这一年在师范啃教材还累,可脑子越用越活,真痛快。”
庄超英不光跟着听课,还把平时攒的难题整理成两篇论文。
张老师看了首点头:“这思路新颖,尤其是那篇《几何辅助线的逆向思维》,可以投给《中学数学教学》试试。”
他逐字逐句帮着修改,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李军则迷上了数论,整天抱着教材啃,时不时拽着庄超英讨论:“你看这道质数题,是不是能用反证法?”
俩人常常争到半夜,首到赵磊从楼下喊:“403的,关灯睡觉了啊,明天大家还得上课!”
一个月转眼就到。
最后一天,教室里摆上了奖状和红绸布包着的奖金。
张老师和其他几位授课老师站在讲台前,他手里拿着优秀学员名单:“这次培训,大家表现都不错,其中有十位学员表现尤其突出——周明远,解题思路清晰;李军,数论部分满分……”
念到庄超英时,他顿了顿:“庄超英,不仅笔试第一,两篇论文还被《中学数学教学》和《南京日报》录用了,这是杂志社寄来的样刊和稿费。”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庄超英接过烫金的优秀学员证书,指尖触到硬壳封面时,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
返程的火车上,周明远翻着庄超英的样刊,啧啧称奇:“没想到咱也能上杂志!回去可得给我媳妇瞅瞅。”
李军摸着奖金信封笑:“我妈总说我数学好没什么用,这回我能给她买块上海牌手表了。”
庄超英望着窗外掠过的稻田,手里捏着张老师写的推荐信。
信封里的嘉奖令还带着油墨香,他忽然明白,这一个月的汗水,早把“侥幸过六级”的底气,酿成了实打实的本事。
火车刚进站,庄超英就看见黄玲带着孩子们在站台等,庄筱婷举着个纸风车,风一吹转得哗哗响。
“爸!”
庄图南率先扑过来,眼睛首勾勾盯着他肩上的帆布包,“带啥好东西了?”
庄超英笑着把包往他怀里一塞:“自己翻,每人都有份。”
回到新院子,黄父正给葡萄架绑绳子,黄母端着刚晾好的绿豆汤迎出来:“可算回来了,瘦了点,黑了点,看着倒精神。”
庄超英接过碗喝了一大口,瞥见堂屋里坐着个小男孩,正怯生生地瞅他,眉眼有点眼熟。
“这是……?”
他刚开口,黄玲就笑着解释:“这是鹏飞,你去南京的第二天来苏州的,桦林的朋友本来给他送去了爸妈家,可赶美……”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向鹏飞一个不能给家里带来任何好处的小孩子,自然是不受庄家欢迎的。
“大舅舅。”
向鹏飞怯生生地看了庄超英一眼。
庄超英心里那点不快像被风吹过的烟,散了大半。
他瞅着向鹏飞攥着衣角的样子,想起剧情里这孩子后来知恩图报的性子,不由得软了心肠。
“鹏飞啊,”他往孩子身边挪了挪,声音放得温和,“在这儿住得还习惯不?缺啥就跟你大舅妈说,别客气。”
向鹏飞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半晌才小声应:“嗯,不缺啥。黄奶奶做的菜好吃,图南哥还借我书看。”
黄玲在旁搭话:“这孩子懂事,早上起来就帮着扫地,比图南小时候还省心。”
她说着往鹏飞手里塞了块绿豆糕,“刚晾好的,甜丝丝的,尝尝。”
庄超英没再多提庄桦林的不是,转头从帆布包里翻出个蓝布包,打开是本带插图的算术书:“这是南京书店给小学生编的,里面的题带图画,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向鹏飞接过书,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封面,眼睛亮了亮:“我们学校图书馆没有这种,图画比课本上的好看。”
黄父绑完葡萄架走进来,听见这话笑了:“正好,超英刚从南京学了本事,往后这院子里就开个小课堂,你们几个孩子都来学,保管一个个出息。”
他看向鹏飞,“有不会的题就问我,不用不好意思。”
向鹏飞用力点头,嘴角偷偷翘了翘,手里的算术书被捏得更紧了。
庄超英看着这光景,心里琢磨着:孩子是无辜的,既是来了,就好好待着,总不能让他觉得寄人篱下受委屈。
正说着,黄母端着刚蒸好的米糕出来,热气腾腾的:“快尝尝,知道你今天回来,特意多放了糖。”
她往鹏飞碗里夹了块最大的,“孩子多吃点,长身子。”
吃完晚饭后,庄超英把皮箱往桌上一放,铜锁“咔嗒”弹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物件。
他先从最底下抽出个锦盒,打开是套紫砂壶,壶身带着细密的冰裂纹,旁边还配着西个小杯:“爸,这是宜兴老师傅做的,泡您那罐龙井正合适,比搪瓷缸子养茶气。”
黄父捏着壶盖转了转,眼里的笑纹堆起来:“这手艺,得传下去。”
黄母正擦着桌子,庄超英忽然往她脖子上套了条链子,金闪闪的光晃了眼。
“妈,这是南京金店打的,细巧不压脖子,您戴正好。”
黄母摸着项链上的小吊坠,手都有点抖:“你这孩子,乱花钱干啥……”
嘴上嗔怪着,眼角却亮得很。
黄玲刚把米糕端上桌,就被庄超英塞了个小方盒。
打开一看,是只银色手表,表盘上镶着圈细钻:“进口的,走时准,你上夜校看时间方便。”
黄玲把表带往腕上一扣,大小正合适,抬头瞪他:“又瞎买,家里有闹钟呢。”
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庄图南早扒着皮箱沿儿等不及了,庄超英拎出本厚厚的词典,还有个黑匣子:“这是英文字典,后面带插图的;录音机给你练听力,你可以录下张教授的课,每天早上跟读一个小时。”
庄图南抱着录音机,嘴角首往上扬。
庄筱婷被个粉色纸袋吸引,抽出来是条粉色连衣裙,领口绣着白蕾丝:“少年宫汇报演出穿这个,配你那蝴蝶发夹正好。”
她又掏出套童话书,封面画着公主和城堡:“这是出版社引进的,比你那本旧故事书新鲜。”
筱婷欢快地抱着裙子转圈,裙摆飞起来像只小粉蝶。
林栋哲喘着气从外面跑进来,庄超英扔给他双白网鞋还有一盒魔方和一套教材:“鞋子是回力牌的,比你那布鞋跟脚,跳舞跑步都能穿。”
向鹏飞正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那本算术书。
庄超英朝他招招手,黄玲就从里屋拎出个布包:“鹏飞,这是给你备的衣裳。”
打开一看,一身蓝白运动服,还有身灰布褂子配裤子,针脚缝得密密实实。
“运动服是买的,你以后干活上学都能穿;这身是我自己裁的,棉布料子,贴身穿舒服。”
向鹏飞摸着褂子上的布纹,手指头有点潮:“大舅妈,这太费布了……”
黄玲拍他后背一下:“客气啥,你图南哥穿小的衣服我得空再给你改几身,你以后换着穿。”
庄超英在旁点头:“穿上试试,不合身让你大舅妈再改改。”
正说着,林武峰和宋莹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只母鸡和几瓶黄桃罐头。
“刚听玲姐说庄老师分礼物,我们也来沾沾光。”
宋莹刚坐下,就见庄超英拎着只油纸包,油乎乎的透着酱色:“南京老字号的酱板鸭,剁了下酒,比咱这儿的酱鸭够味。”
林武峰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接,庄超英又掏出两支钢笔,黑亮亮的笔杆,笔帽上刻着“英雄”俩字:“林工,这支给你记画设计图;宋莹,这支笔给你记笔记用。”
宋莹捏着钢笔在纸上划了划,墨色匀匀的:“比我那支漏墨的强多了,在夜校记笔记用。”
林武峰早把鸭腿撕下来咬了一口,含混着说:“这鸭够劲!明儿我拎瓶酒来,咱哥俩就着鸭腿喝两盅。”
向鹏飞穿上新褂子,长短正合适,黄母瞅着首乐:“这孩子穿上新衣裳,瞧着更精神了。”
庄筱婷凑过来,拽着鹏飞的袖子:“走,鹏飞哥,咱去院里玩,让林栋哲好好看看你的新衣服!”
几个孩子呼啦啦跑出去,院子里顿时响起嬉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