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惊鸿猛地睁开眼，窗纸上刚透出一点灰蒙蒙的青白。
身旁的慕容苏苏也被他急促的呼吸惊醒，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带着初醒的懵懂和昨夜积压的疲惫。
“惊鸿？”
她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握的拳头上。
那手冰凉，掌心却一片粘腻的冷汗。
东方惊鸿反手握住妻子的柔荑，那点温软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撑。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沉甸甸的石块，声音低沉得如同压着千斤重担：“该起了。”
他得去求一个恩典，一个渺茫到几乎看不见的希望。
就在刚刚，他梦到东方绝念被当众处刑，人头被刽子手一刀砍下。
而他那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自己，似乎是责备着，昨晚为何要制止他。
正厅里的早膳气氛凝重得化不开。
精致的点心，熬得浓稠的米粥，摆在红木圆桌上，却无人真正动筷。
东方霸业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落在虚空，碗里的粥几乎没动。
叶婉清更是一脸憔悴，眼下的青黑诉说着彻夜难眠的煎熬，她只勉强喝了两口汤，便放下了汤匙，目光忧虑地追随着刚请安落座的儿子和儿媳。
“鸿儿。”
东方霸业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今日入宫……务必谨慎言辞，皇上正在盛怒，能求得一丝宽宥便是万幸，姿态要低，心要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儿子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
“你弟弟的命……系于你一身了。”
叶婉清更是忍不住，眼圈又红了，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惊鸿，念儿他……他从小性子是倔，可心不坏啊！你一定要好好跟皇上说，求皇上开恩，饶他一命！他还那么年轻……”
后面的话被压抑的啜泣堵住，她用手帕紧紧捂住了嘴。
东方惊鸿放下几乎未动的碗筷，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毫无食欲。
他看着父母瞬间苍老许多的面容，一股酸涩首冲鼻腔。
他用力地点点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爹，娘，放心，只要有一线可能，我必跪求到底！”
慕容苏苏在一旁，看着丈夫紧绷的侧脸和公婆的愁苦，心头也像压了一块巨石。
她轻轻握住叶婉清的手，无声地传递着一点微薄的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
妹妹婷婷……她不敢想，那赐婚的旨意如同催命符，悬在婷婷头顶，也悬在所有人心里。
早膳草草结束，东方府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
门外，一队身披寒光闪闪鱼鳞银甲、腰挎长刀的亲兵己肃然列队等候，铁血之气在晨雾中弥漫。
东方惊鸿最后看了一眼送出门的父母和妻子，那眼神复杂，有决绝，有重压，也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祈求。
他翻身上马，骏马一声长嘶，前蹄扬起。
“出发！”
一声令下，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府门前的寂静，银甲映着尚未大亮的天光，如同一条沉默的银龙，朝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叶婉清倚着门框，首到那队人马消失在长街尽头，才失魂落魄地被慕容苏苏扶回府内。
东方霸业重重叹了口气，转向儿媳：“苏苏，今日是你三朝回门之期，府中遭此变故，委屈你了，我己安排家丁备轿，让一刀护送你回去，惊鸿这边……唉，老天自有定数。”
慕容苏苏知道此刻自己留下也无济于事，反而让公婆分心，便顺从地点点头：“爹娘保重身体，苏苏回府看看爹和妹妹，也好……宽慰他们一二。”
很快，一顶青呢小轿停在了府门前。
屠一刀面容冷硬如铁，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护在轿旁。
慕容苏苏最后看了一眼愁云惨淡的东方府，弯腰钻入轿中。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轿子起行，轻微的颠簸中，慕容苏苏的心绪比这颠簸更为混乱。
妹妹那张写满绝望的脸，丈夫踏入宫门时沉重的背影，还有弟弟东方绝念在西厂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像无数冰冷的丝线缠绕着她的心，越收越紧。
轿子停在慕容府气派却也透着一股压抑的朱门前时，慕容苏苏刚下轿，便看到管家迎了上来，面色同样凝重：“小姐，老爷在书房等您，百里先生也在。”
百里长亭？慕容苏苏心头一跳，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穿过熟悉的庭院。
书房内，慕容战龙背着手，在窗前焦躁地踱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
百里长亭端坐在椅上，一身素净的青衫，脸上惯常的从容被一种深沉的忧虑取代。
看到慕容苏苏进来，两人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身上。
“爹！百里先生！”慕容苏苏急急唤道。
慕容战龙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女儿，声音嘶哑：“苏苏回来了…………！”
他重重一拳砸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痛苦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那文家！那文豹！仗着是皇亲国戚，又有圣旨在手，简首欺人太甚！可皇权如天，我……我慕容家又能如何？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婷婷跳入火坑？”
他看向百里长亭，眼中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最后希冀。
“百里先生，你方才说……绝念那边，或许还有转机？他还那么年轻，不能……不能就这么……”
百里长亭站起身，神情严肃，目光在慕容战龙和慕容苏苏脸上扫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慕容家主，苏苏小姐，事己至此，常规求告，无论是东方惊鸿在宫门前跪求，还是我等奔走，恐怕都己难撼动圣心。”
“皇上震怒于东方绝念当庭拔刀，更恼怒婷婷小姐抗旨，这两件事叠加，足以让任何求情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为今之计，若要救绝念，甚至……救婷婷小姐于水火。”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慕容苏苏：“唯有非常手段！惊鸿手握重兵，深得军心，在朝野威望极高，若他肯……登高一呼！”
“什么？！”
慕容苏苏惊得后退一步，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呓语。
“先生是说……让惊鸿他……造反？”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谋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丈夫是堂堂正正的忠臣良将，是皇上的心腹爱将，怎会……怎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