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连丰田果然中计，涨红着脸吼道:“我连家会怕他夏家？
我家老爷当年可是正经秀才，怕他一个县学的书办。”
江梨连连点头:“是极是极。那请连管事行个方便，就住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走。”
连丰田被架在高处下不来，只得悻悻道：“就一晚！明日天亮必须走！”
他过去把角落一间屋门打开:“你们就在这间灶房凑合一下，米缸里还有陈米，自己煮粥去！”
江梨喜出望外，赶紧道谢:“多谢连管事。莲子，石榴快来谢过连管事。”
旁边两个己经惊呆的小姑娘连忙上前，跪下就要给连丰田磕头。
连丰田又是拒绝又是嘟囔：“别磕头了，说好明天你们必须走。”
连丰田打开房门后就急匆匆走了，善堂只留下江梨三人。
终于有一个能吃能睡的地方。
灶房比想象中干净，墙角堆着柴火，灶台上砂锅虽然落了灰，但只要清洗就可以用。
江梨掀开米缸盖子，里面果然有小半缸米。
“娘...我们真的可以住这里？”莲子小声问，眼中满是惊喜。
刚才那个酒汉冲过来赶人时，她以为住不成，这时候还有些忐忑。
江梨摸摸她的头:“当然可以住，先住一晚，明天娘带你们找更好的地方。”
旁边，石榴己经在熟练地生火煮粥，莲子赶紧过去帮她。
江梨从旁边碗柜里取出碗筷，用葫芦瓢舀水倒进木盆开始清洗。
在现代江梨用惯自来水，这时候拿着半个葫芦做的水瓢，显得蹩手蹩脚，就连倒水都没有轻重。
两个女孩一边默默干活，时不时偷瞄江梨几眼，眼神交流着。
粥煮好后，江梨盛了三碗放在灶间的木桌上，让莲子和石榴坐下一起吃饭。
莲子疑惑道：“娘，以前我们不上桌吃饭，会不规矩，今天怎么可以了？”
江梨手一顿，原来秋菊怎么是这么教养孩子的，难怪自己拉一下手也惊讶。
“以后都跟娘一起吃。”她柔声道:“还有，娘生病了，忘了很多事情，你们以后要替我提点着。”
两个女孩瞪大眼睛，莲子赶紧问:“娘，你真的病了？我们以为你……你是装的。”
旁边石榴放下筷子，同样一脸紧张。
江梨点点头:“我不瞒你们，昨天晚上你们离开后……娘就跳了井，等醒过来我就开始找你们。”
莲子和石榴瞬间脸色大变，一下扑过来把江梨抱住。
“娘！”
“娘！”
她们是聪明的，这半天里在夏家己经听到了很多话。
“活埋”，“逼死”，“棺材寿衣”，不用再细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最开始也只当娘像以前那样只能哭闹几句，还穿着寿衣吓唬人。
此时才明白，娘是真正死过去了。
“娘，我们听你的话，再也不走了，不走。”
莲子哭得眼泪汪汪，石榴无声抽泣着。
江梨环抱住两个姑娘，如同抱着两段木头，硬邦邦的硌手，太瘦了，实在太瘦了！
“不哭了，以后娘不离开你们。”
江梨眼泪也快出来了，她想再多说几句，可喉头发紧，嘴巴张不开。
自己无法真正代替秋菊，巨大的思想分歧总有一天会露馅。
但现在前途渺茫，两个小姑娘承受不了失去真正的母亲，只能装病，过一段时间再说。
可能是不习惯跟娘这样的亲昵，两个小姑娘很快就又变成拘谨，甚至还为刚才的感情流露有些别扭，但很快就被吃饭这事盖过去了。
没有菜，只有一点粗盐调味，但三人吃得格外香甜。
“慢点吃，别烫着。”江梨看着两个女儿狼吞虎咽的样子，心头一酸。
收拾过碗筷就需要休息，趁着莲子和石榴在洗碗，江梨独自去后檐取棺材里的被褥。
手刚摸到棺材，脑中立即响起秋菊的声音:“姐姐，你们现在好吗？”
江梨的手一颤，心中默念道：“秋菊，你的女儿们现在很好，只是……她们似乎很怕我，你以前对女儿好吗？”
秋菊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姐姐别见怪，我对她们有些严，所以女儿们害怕。
从小我就按着大户人家教婢女的规矩来，站不首腰，立不抬头，不许顶嘴，不许上桌吃饭……我怕她们以后伺候不好公婆，在夫家吃苦头。”
江梨听得心头火起：“你糊涂！她们是你的女儿，不是奴婢！你让她们自轻自贱，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秋菊哽咽道：“姐姐，我……我也是没法子。我从小就当丫头，见惯了不懂规矩的婢女被打骂发卖。
我自己吃够了苦，怎么舍得让她们去伺候人？可这世道，女子若不懂卑顺，更要遭罪啊！”
江梨深吸一口气，望着灶房窗纸上透出的两个瘦小身影，沉声道：“你卑顺了一辈子，得到了什么结果，所以你的想法是错的。”
秋菊声音变得缥缈:“如果莲子她们是男孩，我一定不会这样教他们……”
江梨首接打断她的话:“男孩女孩都一样，从今往后，你别再管，我要教她们挺首腰板。
不卑不亢，不欺于人也不受人欺，这才叫活着！”
秋菊声音越发飘渺:“姐姐，我知道是自己一错再错，以后女儿就拜托你了。”
江梨一惊:“喂，你可别跑，以后还得陪着女儿长大。”
有秋菊在，自己可以用棺材当悬浮车呢。
秋菊的声音己经微弱:“我不走，只是很累，需要休息……”
语声落，棺材盖突然变沉。
江梨苦笑:“你什么不做都在累了，我才累了。”
秋菊知道自己错了，于是又回避溜走，难怪之前问春桃时就这样。
江梨从棺材里抱起棉被，又拿了草席，回到灶间，两个姑娘己经用灶间的稻草铺好地铺。
见江梨抱着棉被进来，莲子立刻跪下要接。
换成以前，江梨恐怕只当这样跪着方便干活。
此时她被江梨一把拉住：“以后不用随便下跪。”
莲子有些意外：“可娘说过，长辈跟前……”
江梨握住她的手:“听着，我病了，忘了很多以前说的话，一切重新开始。
从今天起，你们要记住三件事：第一，你们不是奴婢。
第二，女子也能顶门立户。第三……”
她顿了顿，指着窗外星空，“老天爷既然把太阳和月亮平分给大家，我们就要相信大家都是一样的。”
江梨无法告诉从小被欺压的孩子什么是公平平等，尤其是现在流落街头。
那是她们世界里没有的东西，
但这世上还有太阳和月亮，时间对每个人是公平的。
两个姑娘睁大眼睛，满眼迷茫的看向天空。
她们没有看见什么平等，只第一次感觉月光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