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麒麟”号残破的副帆被调整到极致角度,鼓胀如垂死巨兽最后的呼吸。林默亲自掌舵,古铜色的手臂肌肉贲张,操控着这伤痕累累的船体,朝着星位指引的方向全力冲刺。航向东南偏南。甲板上,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李海带着溃兵和水手,用“华夏烬”锻造的斧头、砍刀、凿子,疯狂地劈砍着船上一切能找到的、相对完好的木板和木桶,赶制出几艘简陋但勉强能用的舢板。赵晞则指挥着将仅存的食物——那些糙麸小心翼翼地分装进防水油布袋,又将空的木桶集中清理,准备用来装运淡水。
希望与绝望交织,在航行的每一刻煎熬着人心。干渴和饥饿像两条毒蛇,啃噬着所有人的意志。每一次海鸟掠过船帆,都会引起一阵紧张的眺望和失望的叹息。
日头升至中天,炽烈的阳光灼烤着甲板。就在连林默眼中都开始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时——
“岛!!”桅杆上瞭望手的嘶吼,带着破音的狂喜,如同天籁般砸落!
东南方的海平线上,一片深浓的绿色阴影终于刺破了单调的蔚蓝!随着距离拉近,岛屿的轮廓清晰起来:白色的沙滩如同玉带,环绕着碧绿如翡翠的潟湖;岛中央是隆起的、覆盖着浓密热带植被的山丘,一道银练般的瀑布从陡峭的崖壁上飞泻而下,首入潟湖,激起大片白色的水雾!沙滩边缘,高大的椰子树摇曳着羽状的叶片,投下的荫凉。礁盘外,海浪拍打着珊瑚礁,溅起雪白的浪花。
“降帆!减速!探水道!”林默的吼声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老舵手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海麒麟”号,借着潟湖入口处相对平缓的水流,缓缓靠近那片洁白的沙滩。水深足够,船底并未触碰到致命的珊瑚礁。
“放舢板!李海!看你的了!”赵晞的命令斩钉截铁。
三艘临时拼凑的舢板被放下水。李海赤着上身,露出精悍的肌肉和累累伤疤,双目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率先跳入第一艘舢板。他手中紧握着“华夏烬”锻造的厚背砍刀和一把锋利的斧头。
“一队!跟老子去瀑布取水!带上所有空桶!”他指着那道轰鸣的银瀑。
“二队!沿岸搜!礁石缝里的螃蟹、海螺、退潮搁浅的鱼,一个别放过!用网兜!”
“三队!上沙滩!砍椰子!林子里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野果子、块茎!眼睛放亮点,别惹东西!”他目光扫过岛内郁郁葱葱、深不可测的密林,那里隐约传来几声奇异而低沉的兽吼,“两个时辰!不管弄到多少,必须回船!谁敢拖沓,老子劈了他!”
舢板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沙滩。李海第一个跳下船,趟着温热的浅水冲向沙滩。脚下是洁白细腻的珊瑚沙,头顶是灼热的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植物的清新和瀑布水雾带来的凉意。他顾不上这些,带着一队人扛着木桶,如同扑向猎物的饿狼,首冲向瀑布下方那片水汽氤氲的深潭。
“快!灌水!”李海吼着,自己率先扑到潭边,将头埋进冰冷清澈的淡水中,贪婪地痛饮了几大口,干涸的喉咙发出舒畅的呻吟。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然后才七手八脚地将木桶按入水中。清冽的淡水迅速灌满木桶,发出沉闷的声响。
二队的人则如同灵活的狸猫,在礁石间跳跃翻找。锋利的砍刀撬开吸附在礁石上的牡蛎,网兜抄起慌乱逃窜的螃蟹,还有人眼疾手快地捡起被潮水留在浅滩上的海鱼。收获的速度比想象中快。
三队的人挥舞着斧头,砍倒了几棵低矮椰子树上的累累果实。沉重的椰子被堆放在舢板上。还有人冒险钻进林子边缘,用砍刀劈开藤蔓,寻找着可食用的块茎和野果。
时间在紧张而高效的劳作中飞逝。两个时辰的时限如同悬顶之剑。当李海扛着最后一桶水,带着满载的队员冲向舢板时,三队的人也拖着几筐沾满泥土的块茎和野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密林深处,那低沉的兽吼似乎近了些,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
“撤!快!”李海最后一个跳上舢板,砍刀狠狠斩断系在岸边的缆绳。三艘舢板满载着水桶、鱼蟹、椰子和野果,在众人拼命的划动下,迅速驶离沙滩,冲向停泊在潟湖外的“海麒麟”号。
沉重的淡水木桶被小心吊入底舱,撬开桶盖,清冽的水流汩汩注入重新清洗过的储水大缸。活蹦乱跳的鱼蟹被迅速倒入底舱角落铺了湿海草的藤筐内,盖上浸水的粗麻布保鲜。金黄色的椰子被成串捆扎好,悬挂于通风的侧舷廊下。沾着泥土的块茎和野果则仔细分装进防水藤筐,存放于阴凉处。甲板上忙碌却有序,没有一滴水、一粒粮被随意搁置浪费。蒸馏的木罩和竹管被赵晞仔细收起。
陈宜中依旧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怀中紧抱着那冰冷的紫檀空匣。一名船医捧着半碗清澈的椰子水,小心地喂到他干裂的唇边。老臣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无意识地啜饮着。一名水手将一颗砍开的、盛着雪白椰肉的椰子放在他脚边。
赵晞走到船艏,手里也捧着一个劈开的椰子。清甜的汁水润泽了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种久违的、真实的慰藉。他低头看着沙床上那块“华夏烬”,暗红的光芒在正午的阳光下似乎内敛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屈的温热。
李海啃着一条烤得焦香的鱼尾,抹了抹嘴边的油渍,走到赵晞身边,瓮声瓮气地问:“殿下,那…那‘竹管滴露’的法子,到了大地方,能不能造个大的?多弄点水?”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赵晞,里面充满了对那种“无中生有”力量的渴望。
赵晞的目光投向西南方那片深邃的蔚蓝,海天相接处,似乎有更遥远的海岸在召唤。他指尖拂过“华夏烬”粗糙而坚实的表面,声音沉静而笃定:
“能。只要有铁,有火,有海——”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穿透了海浪的喧嚣,“我就能从这绝境里,榨出一条活路来。”
舢板收回,缆绳绷紧。
角落的阴影里,林默背对着喧嚣的甲板。指腹无意识地着鲨牙匕鞘上冰冷的鲨鱼牙齿,鹰隼般的目光掠过底舱里重新满溢的淡水桶、悬挂的椰串、密封的藤筐,最终定格在船艏那个单薄却挺立的背影上。蒸馏木罩的焦痕、竹管滴落的浑浊水珠、荒岛上李海带人亡命奔走的画面、赵晞那句“榨出一条活路”的低语……如同破碎的浮光掠影,在他精于算计的脑海中反复冲撞、沉淀。
“榨活路…?”林默喉咙里滚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眼底深处却悄然淬炼出一种近乎疯狂的锐利。风暴卷走的那方死玉是虚的,但这少年身上那股能把咸水变饮、绝岛夺粮的狠劲和手段,却比任何珍宝都更沉甸甸地压上他心中的秤杆。如果这“活路”真能延展到海图尽头那片传说中的无主沃土……
——那方早己沉海的传国玉玺,便值得他林默赌上这条“海麒麟”号,赌上手下百十条兄弟的性命,去演一场“质押”的泼天大戏!
鲨牙匕“锵”地一声,被他狠狠按回鞘中。林默猛转身,古铜色的手臂筋肉虬结,迎着猎猎东南风,将舵轮猛扳向西南! 吼声炸裂海天:
“满帆!吃满东南风!给老子朝着西南方——冲!”
残帆鼓胀如垂天之翼,缆绳绷紧似惊雷弓弦!“海麒麟”号舰艏劈开墨绿怒涛,如同一支淬火的铁箭,朝着西南海天交界处的国度——占城,破浪狂飙!
“五日之内——” 林默的咆哮压过风浪,“老子要看到占城的佛塔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