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市的夜晚从来没有真正安静过。
符灯亮着,却全是冷光。像是死人眼里的火。
沈归抚靠在破屋的墙上,一手握着还沾血的灵石。
她没有动。
血契符纹在她手腕上隐隐亮着,像是被埋在皮下的火线。每一次呼吸,那火线就微微抽动一下,让她像是被针扎到骨头缝里。
屋子里很安静。
那十个血契杀手有人蹲在角落,喘着粗气。
有人低头磨刀,手背上的血痂崩开又渗出血来。
没人敢先开口。
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腥味。
血、符灰、还有劣质的封血药的药渣味道,像是腐败的灵契气息在蔓延。
沈归抚慢慢抬眼。
“分。”
她声音不高,却把所有人都震得抖了一下。
她把手里的灵石扔在地上,清脆的撞声像是断骨。
“灵石够吃药的,想活就分好,别来烦我。”
没人敢伸手。
一名血契杀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才缓慢蹭过去,把灵石捡起来,动作小心得像是怕惊动什么野兽。
沈归抚看着,没有说话。
她的指尖敲着腰间的符袋,血痂一块块碎开,落到地上像暗红的沙子。
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
声音沉稳,像是敲在骨头上。
十个血契杀手几乎同时转头,有人手心里攥着符刀,灵光带着血味亮了起来。
门被推开。
燕宁走进来。
灵市夜风把她袖摆吹得猎猎作响,符纸在风里打着旋,最后落到她脚边,啪地一声糊在地上。
她看了眼屋里。
没有笑,也没有惊讶。
只是低头抖了抖衣袖,把风沙甩到门外。
“挺热闹。”
声音冷得像是白狗堂里储符库的石壁。
沈归抚眼皮动都没动。
“账呢?”
燕宁挑眉。
“急什么。”
沈归抚没和她废话,只是把符袋口微微拉开,血符的红光像是活物在缝里亮了一下。
屋里那十个人全都本能地缩了下脖子。
燕宁盯着那符光,眼里闪过一丝极轻的冷意。
然后她笑。
可那笑意不到眼底。
她把一卷灵符和一块灵石袋扔到地上。
“新单子。”
“账很好收,就是命贵一点。”
沈归抚低头看。
灵符纸上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字。
【收头。】
【灵市北巷废矿洞。】
【目标:厉嵩。】
她抬眼。
“名字没见过。”
燕宁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是啊,没见过。”
“灵市新来的。”
“一个人杀了吴家的三号走私点,连人带货烧干净了。”
“很干脆,谈都没谈。”
他顿了顿。
“他自己留话,说要谈,可以带着你的血契过去。”
屋里一片死寂。
血契杀手们彼此交换眼神。
有人咽了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沈归抚垂着眼帘,指尖在符袋上慢慢。
血痂被扯开,她闻到自己皮下的铁锈味。
“买头?”
燕宁:“嗯。”
“有人出价要他的头,也有人出价要你的。”
“我们白狗堂不挑。”
“谁把账收回来,钱就是谁的。”
沈归抚缓缓抬眼,视线落在燕宁脸上。
“赫连昭什么意思。”
燕宁也不恼。
“意思很简单。”她俯下身,和她平视,“白狗堂收钱。谁能收账,就用谁的命,你要不想收,就别在这儿分灵石。”
血契杀手们不敢看两人,只是低头看地面。
血符灰在风里一阵阵飞起,像是有人在窃笑。
沈归抚慢慢坐首了些。
血契符纹在手腕下微微亮起,像是想要蠕动出来,啃她的骨头。
她咬了下后槽牙,呼出一口血腥气。
“人手要我自己出?”
燕宁耸肩。
“你喜欢谁就带谁。”
“反正是你的血契。”
“跑了也算你的账。”
沈归抚指尖在符袋上停了两息,然后缓缓收紧,“灵石给够了吗。”
燕宁盯着她看了一会。
最后丢下一句。
“足够你买封血药。”
说完转身走出去,门被风猛地吹开又砸上。
屋里只剩下血契杀手们的呼吸声,一个个像是被剥了皮的动物,眼里全是血丝。
沈归抚没说话。
只是慢慢吐了口气。
血符在符袋里亮了又灭,像是一声冷笑。
裴诀的声音在血里轻轻响起。
“燕宁这人,说话真好听。”
“收账,收命,收人,都是一个价。”
沈归抚闭上眼,指尖的血痂碎成粉,落在地上没有声响。
血契符纹在她手腕里抽动了一下。
疼得她轻轻颤了下。
裴诀在血里慢吞吞地笑。
“再忍忍。”
“灵市的人想看你出价。”
“可惜啊……沈归抚,你这个账,太贵了。”
沈归抚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都给我听好了。”
她声音不高,但字字像是从血里磨出来的。
“灵石你们自己分完,想滚的趁现在。”
没有人应声。
血契符纹在他们的手腕上像火线一样亮了一下,提醒他们谁是真正的主。
没有人敢动。
沈归抚缓缓站起来。
符袋碰到腿,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堆灵石。
“想要钱,就跟我收账。”
“想要命,就自己买药。”
她慢慢收回视线。
声音冷得像是没什么人味。
“废矿洞,走。”
灵市北巷的废矿洞旧得像一具被掏空的尸体。
洞口有破碎的符阵线,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怪声,像是有灵魂在里面抽泣。
沈归抚带着那十个血契杀手在黑风里走过来。
没有人说话。
她走在最前。
血符灰从洞口飘出来,带着腐烂符纸的腥味。
她抬眼看过去,眼神像是被血染过,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洞里昏黄的灵火把人影拉得老长。
厉嵩就坐在矿洞的断石上,手里慢慢磨着一把灵纹短刀。
他瘦削,眼窝深陷,整个人没有一点灵气的浮动,但那刀在他指尖转得极慢极稳。
像是一个不羁的猎人。
“来了?”
他嗓音不高,听上去很平静。
沈归抚没有回礼,只是扫了他一眼。
“出价。”
厉嵩笑了下,抬头看她,眼神里只有审视。
“出什么价。”
“你的命吗?”
血契杀手们在后面有人咽口水,有人手心里全是汗。
沈归抚声音很平。
“你知道是谁要我的头。”
厉嵩点了点头。
“仙洲,白狗堂,还有你自己收过账的那些。”
“他们出价都很实在。”
“我很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