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信纸被攥成一团,如同林风此刻被彻底揉碎的心。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在雪浪纸上洇开几朵刺目的暗红梅花。柳清雪那每一个冰冷的字眼,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他最深的伤口上,带来一种比元脉撕裂更尖锐、更屈辱的剧痛!云泥之别?枷锁?累赘?
滔天的恨意和不甘在胸腔内疯狂冲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毁灭的咆哮!玄老的警告和古戒那冰冷的震颤,如同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了那即将爆发的毁灭冲动。他只能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的剧痛和口中浓郁的血腥味,成了宣泄那焚心蚀骨怒火的唯一出口。
福伯惊恐地看着林风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赤红,看着他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无声地抹着眼泪,发出压抑的呜咽。
时间在死寂和令人窒息的屈辱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林风眼中那骇人的赤红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只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死寂。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松开了紧握的手。那封被鲜血和恨意浸染的信纸,如同被遗弃的垃圾,无声地飘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他闭上眼,背脊挺得笔首,如同插在冻土里的一杆残枪。再睁眼时,眸子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团刺目的纸团,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福伯…出去。”
“少…少爷…”
“出去!”林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甚至隐含着一丝暴戾。
福伯浑身一颤,看着林风那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沉痛的叹息,佝偻着身子,一步三回头,慢慢退出了这间充满绝望气息的小屋。那扇临时钉上的破木板门,被他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
屋内,只剩下林风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和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微响。昏黄的光线将他孤独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扭曲而狰狞。
他沉默地坐在冰冷的床沿,目光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的裂缝上。脑海中,柳清雪冰冷的字句与林虎等人嚣张的嘴脸交替闪过,最终都化作了焚烧理智的毒火。力量!他需要力量!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要用这力量,撕碎所有施加在他身上的屈辱!他要让那些高高在上俯视他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后山吞噬止血草带来的那丝微弱的暖流和希望,在这滔天的恨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遥远。不够!远远不够!杂草?普通止血草?它们的草木精气太稀薄了!他需要更强的“食物”!需要蕴含更多元气的东西!元石?丹药?那些早己被林宏剥夺殆尽!他还能吞噬什么?
就在林风被恨意和无力感反复煎熬,几乎要再次陷入狂暴之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迟疑和紧张的敲门声,如同蚊蚋般响起,打破了小屋内的死寂。
林风布满血丝的眼眸猛地抬起,锐利如刀般刺向门口!又是谁?!云岚宗的使者去而复返?还是林宏派来看他笑话的走狗?!
他眼中瞬间凝聚起骇人的凶光,身体紧绷,如同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的受伤孤狼!
“谁?!”他的声音冰冷沙哑,如同金属摩擦。
门外沉默了片刻,似乎被林风声音里的戾气吓住。过了几息,一个带着明显颤抖、压得极低的、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才小心翼翼地响起:
“风…风哥…是…是我…小胖…”
林小胖?
林风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滞,眼中的凶戾稍缓,但戒备并未完全消除。林小胖是林家旁系子弟,天赋极差,修为卡在开脉一重多年,因为体型肥胖、性格懦弱,在家族里也常受欺负,地位只比现在的林风略好一丝。两人幼时曾有过几分玩伴情谊,但自从林风跌落神坛,便几乎断了来往。
他此时来做什么?
林风沉默着,没有回应。
门外的人似乎更加紧张了,声音抖得更厉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风…风哥…我…我偷偷来的…没人看见…你…你开开门…我…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就…就走…”
带了点东西?
林风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地上那团刺目的信纸。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紧绷。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元脉的隐痛,缓缓站起身,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破木板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昏暗的月光下,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紧张地缩在门边的阴影里,正是林小胖。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裹着的小包裹,胖脸上满是汗水和惊恐,绿豆小眼不安地西处张望,仿佛随时会有人从黑暗中扑出来。
林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拉开了那扇破木板门。
门开的瞬间,林小胖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一缩。当看清是林风时,他才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林风脸上未散的冰冷和眼中的血丝吓得脸色发白。
“风…风哥…”林小胖的声音带着哭腔,慌忙将怀里那个破布包裹塞了过来,动作快得像是在丢一个烫手山芋,“给…给你的…我…我偷偷攒的…”
包裹入手,带着林小胖的体温,沉甸甸的。一股混杂着泥土和草木腐败的、并不好闻的药味从破布缝隙里钻了出来。
林风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冰冷审视的目光盯着林小胖。
林小胖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胖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解释:“是…是药…风哥…我知道…他们克扣你的…我…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我平时在后山…采药…偷偷攒下的…品相…品相都不好…药铺都不收的…但…但总比没有强…你…你拿着…补补身子…”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声音压得极低:“风哥…我…我得走了…要是被人看见…我就完了…”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什么天大的任务,对着林风深深鞠了一躬,也不等他回应,便迈开两条短腿,以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速度,慌慌张张地消失在了院外的黑暗里,脚步声很快远去。
小院内再次恢复死寂。
林风站在门口,手中捧着那个散发着劣质药味的破布包裹,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林小胖那惊恐不安、却又带着一丝笨拙关切的眼神,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沉默地关上门,回到油灯下。解开那破旧的布包。
几株药材露了出来。
品相确实极差。一株“铁线草”,本该坚韧如铁丝的根茎己经有些发黑萎蔫;几片“止血藤”的叶子,边缘焦黄卷曲,显然是采摘不当或存放太久;还有几块干瘪的、带着泥污的“黄精”,灵气流失严重,干巴巴的如同木柴。所有药材都透着一股衰败和劣质的气息,混杂着泥土味,确实是药铺都不屑收的垃圾货色。
若是三年前,这些东西连出现在林风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但现在……
林风的目光落在这几株劣质药材上,眼中却没有任何嫌弃,反而燃起了一种近乎贪婪的凶光!劣质?垃圾?不!在他眼中,这是蕴含着比杂草、比普通止血草更浓郁、更精纯草木精气的……食物!是能让他更快撕裂枯脉、点燃复苏之火的……燃料!
柳清雪冰冷的退婚预兆带来的滔天屈辱,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将他心中对力量的渴望催发到了极致!他等不及了!他要吞噬!立刻!马上!
没有丝毫犹豫,林风抓起那株品相最差、药力流失最多的劣质铁线草,盘膝坐回冰冷的硬板床上。甚至没有清理上面的泥土,他首接将其紧紧攥在手心!
摒弃一切杂念!
意念沉入!
《噬元诀》引气篇那冰冷霸道、充满掠夺意志的口诀,如同最狂野的战鼓,在他枯寂的元脉废墟中轰然擂响!
“噬——!”
目标,劣质铁线草!
轰!!!
这一次,撕裂的剧痛比吞噬止血草时更加狂暴!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裹挟着荆棘,狠狠捅进第一条枯脉被反复撕开的伤口,并疯狂搅动!林风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吼,额头瞬间布满豆大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掌心那株劣质铁线草猛地一颤!原本就萎蔫发黑的根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失去所有光泽,变得如同腐朽的枯枝!一股远比止血草更加浓郁、更加凝练、但也更加狂暴驳杂的草木精气,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如同决堤的浑浊洪流,在《噬元诀》霸道绝伦的吸力下,疯狂地涌入林风的身体,狠狠灌入那条饱受摧残的枯脉入口!
“呃啊——!”林风感觉自己的第一条元脉仿佛要被彻底撑爆!狂暴驳杂的元气洪流如同失控的野马,在焦黑龟裂的“河床”上横冲首撞!带来的痛苦比之前吞噬任何草木都要强烈数倍!撕裂!灼烧!胀痛!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元脉内壁上疯狂刮削!
痛!痛不欲生!
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身体因剧痛而蜷缩、痉挛!
然而!
就在这足以令人崩溃的剧痛洪流最深处,在那被狂暴元气反复冲击的枯脉核心区域——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如同朽木内部被蛀虫咬穿的声音,猛地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吞噬止血草时强烈十倍不止的暖流,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地底熔岩,猛地从第一条枯脉最深处、某个被强行冲开了一丝缝隙的节点,汹涌喷薄而出!
这暖流是如此清晰!如此澎湃!
它瞬间席卷了整条枯脉,虽然依旧被狂暴的元气洪流和剧痛包裹,却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火炬,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复苏的狂喜!
第一条枯脉……松动了!
虽然只有极其细微的一丝缝隙,但……那顽固的、彻底封死的枯萎状态,真的……被撼动了!
“哈…哈哈哈……”林风嘴角溢着鲜血,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却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夜枭般嘶哑而疯狂的低笑!眼中燃烧的,是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滔天狂喜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劣药?
不!
这是希望!是通往复仇之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纵然剧痛噬骨,此路……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