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狠狠砸落在林家演武场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表情、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冻结。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场中那两个截然不同的身影之上。
一边,林风如同被彻底碾碎的破布娃娃,瘫倒在十几丈外冰冷的青石板上。刺目的鲜血从他身下迅速洇开,如同盛开的妖异之花,染红了破碎的地面。他左肩彻底塌陷变形,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和染血的衣衫,暴露在空气中,触目惊心。他整个上半身几乎被血水浸透,脸色是毫无生气的惨白,嘴角还在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熄灭。
另一边,林虎佝偻着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他死死捂住右侧肋下,那张原本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庞,此刻只剩下骇人的铁青和密布的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鬓角滚滚而下,滴落在尘土里。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痉挛和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嘶声。他踉跄着,勉强用脚后跟抵住地面才没倒下,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看向林风的眼神,混杂着极致的痛苦、怨毒,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如同见了鬼般的惊骇!
开脉六重,倾尽全力的裂石掌……
开脉二重,濒死挣扎的绝命一指……
结果,竟是如此惨烈的两败俱伤?!
演武场上,落针可闻。之前所有的喧嚣、嘲讽、呐喊,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是幸灾乐祸的子弟,还是冷眼旁观的长辈,抑或是那些来自其他势力的观礼者,此刻脸上都只剩下一种表情——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林家子弟梦呓般地低语,打破了死寂,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林虎哥……受伤了?被林风伤的?”
“林风……还没死?他……他刚才做了什么?”
“我好像看到林风被轰飞前……用手指戳了一下林虎哥的肋下……”
“就那一下?就把开脉六重的林虎哥伤成这样?!”
“开脉二重……伤到开脉六重?!这……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议论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扩散开来,由最初的惊疑,迅速转变为无法抑制的哗然!整个演武场瞬间被更加汹涌的声浪淹没!
“天啊!我是不是眼花了?!”
“林风……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见鬼了!一定是见鬼了!那废物怎么可能伤到林虎?!”
“他刚才躲闪的身法就很诡异!还有那反击的一指……太刁钻了!”
“难道……他元脉没全废?或者……有了什么奇遇?”
各种猜测、惊呼、质疑,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人群中翻滚。之前一面倒的鄙夷和嘲笑,此刻被巨大的震惊和浓浓的疑惑所取代。所有人看向场中那个血泊中生死不知的身影,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纯粹的轻蔑,而是充满了审视、惊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高台上,大长老林宏脸上的阴沉和杀意,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僵硬!他捻着胡须的手指猛地用力,几根灰白的胡须被硬生生扯断!他死死盯着血泊中的林风,又猛地转向捂着肋下、痛苦不堪的林虎,眼中翻涌的己不仅仅是愤怒,而是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寒芒和滔天的惊疑!
这结果,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超出了他的理解!
一个开脉二重的废人,怎么可能在正面承受裂石掌绝大部分威力后,还能发出如此精准致命的反击,重创开脉六重的林虎?!这根本不合常理!
是运气?还是……这个废物身上,真的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难道他元脉的恢复……并非空穴来风?
一丝强烈的不安和冰冷的杀机,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林宏的心头。此子……绝不能留!
而家主林战,在最初的震骇之后,眼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那光芒锐利如剑,穿透了所有的担忧和痛楚!他身形一晃,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下高台,冲向自己那倒在血泊中的儿子!
“家主!”旁边一位长老下意识地出声,带着劝阻之意。家族测试,同辈切磋,长辈贸然插手,于理不合。
林战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体微微颤抖,一股狂暴的气息在他周身激荡,如同压抑的火山!他看着远处生死不知的儿子,看着林虎那痛苦的模样,看着整个演武场震惊的哗然,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腾——是撕心裂肺的痛,是滔天的怒火,但更深处,却有一股被压抑了三年、几乎熄灭的火焰,被眼前这惨烈而不可思议的一幕,硬生生重新点燃!
他的儿子,没有像懦夫一样被彻底碾碎!他是在用命去搏!去反击!哪怕遍体鳞伤,哪怕濒临死亡,他也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不屈!
林虎强忍着肋下那如同被烧红烙铁反复搅动的剧痛,听着周围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充满了震惊和质疑的议论声,一股比身体疼痛强烈百倍的羞辱感,如同毒火般疯狂灼烧着他的理智和尊严!
他竟然被一个废物重伤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施展了裂石掌之后!
这简首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呃……混……混蛋!”林虎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咆哮,剧痛让他的声音扭曲变形。他挣扎着想要挺首身体,想要再次冲过去,将那个该死的废物彻底撕成碎片!但肋下传来的剧痛和体内元气的剧烈紊乱,让他每动一下都如同遭受酷刑,眼前阵阵发黑,根本无法凝聚起有效的力量。他只能死死捂着伤口,用那双赤红、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死死盯着血泊中的林风,恨不得用目光将其千刀万剐!
而林风,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血泊中。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将他拖向无边的黑暗深渊。左肩的骨头彻底碎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痛楚,仿佛内脏都移了位。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口中溢出,带走他本就微弱的力量和体温。
要死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三年的屈辱,刚刚看到一丝微光的希望,就要这样终结在今日?
不甘!如同野火燎原般的不甘,在濒死的冰冷中疯狂燃烧!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一个冰冷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满意,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哼……以开脉二重之躯,硬撼裂石掌余波而不死,更借力反击,重创其气门要害……小子,你这条命,算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虽然……代价惨了点……”
玄老的声音,如同黑暗中最后一根稻草。
林风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颤!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没死……他还活着!
玄老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剧痛与狂喜的激流,冲垮了沉沦的黑暗!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他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大仇未报!还有三年之约!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拼命地、微弱地运转起那几乎要熄灭的《噬元诀》。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寻找一滴水,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那极其稀薄的、因激烈战斗而残留的驳杂元气,艰难地汲取着那微不足道的一丝丝生机,顽强地维系着心脏那最后、最微弱的跳动。
演武场上的哗然还在持续,震惊的目光交织在血泊中的林风和痛苦佝偻的林虎身上。
就在这片混乱与死寂交织的诡异气氛达到顶点之时——
唳——!!!
一声清越嘹亮、穿金裂石般的鹤鸣,毫无征兆地、如同九天惊雷般,骤然响彻整个林家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