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凤凰洗脚城。
雷乾豪刚刚从桑拿房出来,身披一件浴衣,躺在摇椅上。
木盆里的水兀自冒着白气,内中各样的中草药都泡开了,一位漂亮的侍女走过来,把雷乾豪的双脚放入盆中,轻轻地按压着脚底各穴。
雷乾豪用一张温热的白毛巾敷着脸面,双手低垂,腹中气流滚滚横生。
“老爹,人来了”
“请进来”
几个马仔的拉扯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胖老头走入房中,圆圆的脑袋上头发稀疏,带着一只阔大的金丝眼镜,脸上的肉很多,都垂了下来,肚腩滚滚如同十月怀胎,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衫,手中捏着一串金珠,腿脚僵硬,步履蹒跚。
“豪哥,不用搞这么大吧”
雷乾豪呵呵一笑,“文叔,别怪我说话首啊,不砸你几个场子,你老人家肯来我这寒酸地方嘛。你们啊,避我如老鼠啊,我不知道吗!”
雷坤一行人对着文叔虎视眈眈,雷乾豪面巾也不揭,说话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几十岁的人了,还那么爱打拳,有本事自己上场嘛。你以为洪泰山是棵大树,他现在自身难保啊,我把你场子砸了,你看他怎么样了。文叔,不要老眼昏花啊,要看清形势,快十年的兄弟了,我劝你一句,不要整天热血沸腾的,小心高血压啊。像我一样,做个桑拿按按脚,养生嘛,对身体好的,你也不想那么早死吧。听说你还有个儿子,名牌大学上得好好的,将来一定有出息啊,你不想有命看到你儿子成婚,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嘛?少点折腾啦,钱多少是够啊,命只有一条啦”
文叔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训得像个小学生,处境十分尴尬,只能一味地点头称是。
“既然来了,就泡个脚吧,我阿豪啊,最懂得招待客人的”
文叔看着眼前滚滚冒泡的一盆水,浑身发抖。
“文叔,不是不给面子吧”
雷坤大笑一声,“招呼文叔啊,死的吗你们”,几个马一拥而上,把文叔按在凳子上,脱了他的鞋袜,两只脚一齐塞进木盆里。
“啊.......”
静安寺的后面有一座山,不算巍峨,风景不盛,没有名字,也没有多少行人往来。
洪泰山穿着一身白衫,带着一副墨镜,银白色的头发披散着,独自漫步向上,穿过茂林和野草,来到两座墓前。
墓碑上的字日晒雨淋,己经不那么清晰,依稀一座写着:爱妻莫琳,另一座写着:爱子洪文俊。
“老了!”
洪泰山哀叹一声,清理着两座墓碑上的杂草,然后坐在碑前,凝视半晌,竟然半片言语都没有。
好像每天都有无数个瞬间,洪泰山在心里自说自话,跟妻子说,跟儿子说,两个他在这个世界上至亲的人,离去数年,依然在他的脑海里十分热闹。
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重要。
两行热泪从墨镜下边汩汩而出,顺着洪泰山的脸颊一首垂落到青石板上。
一滴...一滴....如同骤然落下的豆大雨点,砸得地面满是斑驳。
一声鸦鸣响彻在天际,沙哑...凄厉....
每年的这个时候,洪泰山都要来静安寺斋戒一天,名为斋戒,实为探望故去的妻儿,他身为一帮之主,红水湾说一不二的老大,也总有难言的事情,不想被人打扰。
静安寺方丈捧过一杯热茶,亲自送给厢房里打坐冥想的洪泰山。
洪泰山没有喝,“宏智大师,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宏智低身合手,“阿弥陀佛,文叔来了,伤的”
文叔拄着双拐来到厢房,还未开口,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宏智识趣地离开了。
洪泰山把那杯热茶推到文叔身边,“文叔,别着急,慢慢说啊”
“老了”,文叔叹了口气,“突然有了想收山的想法,泰山啊,我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是我还是想豁出我这张老脸问一句,我的股份....”
洪泰山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
“文叔啊,洪义拳馆的不景气是一时的,咱们兄弟快十年了,合作也有五六年了,你知道我,我知道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文叔良久不言。
“那好,文叔,你有苦衷不好说,我理解。你知道的,帮里的事情现在都是阿虎在打理,你去找他,就说我说的,尽快给你办手续”
“泰山...我谢谢了....”
文叔双手合十,像拜佛一样拜了几拜,匆匆退去了。
“阿东!”
洪泰山喊了一声。
没一分钟,溜溜进来一个马仔,带着一副眼镜,有些斯文气,是跟了洪泰山三年的司机。
“洪爷,有什么吩咐”
“下山!”
阿东有些意外,还是应了声,转身出去通知兄弟们准备下山。
一行车辆绕过盘山道,要到市区的时候,路过一座桥,桥下河水滚滚,正是红水,也叫红河。
桥的尽头,拦了一辆渣土车,阿东上去问,说是临时施工。
洪泰山在车里撵着佛珠,冷笑了一声,“哪有这么巧的事”
说话间,桥的另一面也堵了一辆大卡车,从卡车上跳下来百十个黑衣马仔。
副驾驶的那个小年轻一脸狂笑,染着白色头发,黑眼圈依旧浓重。“老不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你也下去啊,砍死了洪泰山,我跟老爹说,记你首功好不好啊”
司机位的少年亮出两把短刃,跳下了车。
“杀啊.....”
百十个黑衣马仔纷纷亮出狗腿砍刀,奔着洪泰山的车子冲去。
洪泰山每年上山,带的人马都不多,这次也只有十来个人,好歹是经过阿虎的手训练过的,各个面无惧色,抽出短刀,反冲过去。
阿东很慌,“洪爷,我载你先走”
“不要动,前方是死路,不要自己进入绝境”
两把白刃纷飞,洪泰山的小弟纷纷倒下,后面有几十把狗腿砍刀补刀,不到三分钟,均无一人活命。
百十来人如马踏冰河,杀声惊天动地,齐齐举刀向洪泰山奔来。
洪泰山下了车,真如泰山一般沉稳立着,脸上不现惧色,内中气息如常。
阿东吓惨了,战战兢兢来到洪泰山身后,“洪爷,我死也会保护您的...”
洪泰山突然转身,捏住了阿东的脖子,咔嚓一拧。
阿东的身子骤然软瘫,当啷一声,一把快要触到洪泰山后腰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我来静安寺没人知的,除了阿虎...就是你....”
洪泰山收起佛珠,体内运气,弓步一拳,打在最先上来的一个马仔身上。
就听咚地一声,那马仔如炮弹一般飞了出去,把后面几十个马仔击倒一片,就像巨大的铁球滚过山林,又像浩天一剑劈开海浪。
那马仔的身体都被打碎了,被他连累的马仔也有半数爬不起来,还有被自己人的狗腿刀误伤的,总之就是一拳过后,百废待兴。
“想找死,来啊”,洪泰山气定神闲。
“这个老东西,这么能打”,雷坤见势不好,悄悄推开了车门。
所有人都吓傻了。
“不要怕,一起上”,丁家秋喊了一声,提起双刃奔向洪泰山。
两把白刃快如闪电,在洪泰山身前明晃晃如同鬼魅,洪泰山一时措手不及,连连后退。
身后马仔见状,一齐都上来进攻。
洪泰山一边应付丁家秋双刃,一边处理攻上来的马仔,起初有些被动,稍作调整,便开始游刃有余。
两个重拳轰出,便不断有人飞出桥边护栏,跌入滚滚红水之中。
丁家秋打着打着,就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回身一看,就剩下他自己了,突然后脊背一凉。
洪泰山的重掌落下。
丁家秋一个转身旋拧,跳到一边。
洪泰山对着丁家秋又是一掌。
这一掌离丁家秋还有五六尺的距离,丁家秋也没想着防护,突然一股劲风冲来,打得丁家秋气息紧闭,身子不受控制地翻飞出去。
咚地一声,落入了红水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