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的手指还痉挛地攥着药瓶，冰凉的瓷瓶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下颌残留的、被掐捏的钝痛，以及眼前这双深渊般眼眸带来的灵魂战栗。她甚至能看清他墨色瞳孔中自己狼狈的倒影——脸色惨白，泪痕狼藉，写满了最原始的恐惧。
“证…证明！这就给您上药！求您…别碾…先别碾…”破碎的哀求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不是从她自己喉咙里发出。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他染血的袖口，那片深褐色的污迹成了此刻唯一能聚焦的实物，仿佛避开那双眼睛，就能暂时逃离那灭顶的压迫。
墨玄烬没有松手，也没有回应。时间仿佛在孩童稚嫩脸庞与魔神般幽深眼神的割裂中凝固了。他指腹的力道确实泄了大半，但那冰冷的触感依旧禁锢着她，如同一条随时会收紧的毒蛇。
他只是在审视。
审视这个在他自爆混沌珠、意识归于虚无的最后一刻，硬生生闯入他感知的“变数”。
审视她指尖残留的、为他擦拭血污时微弱的暖意（那点暖意竟穿透了灭世业火的灼痛）。
审视她此刻因极度恐惧而颤抖的身体，和那双强行聚焦在伤口上、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睛里，强行压下的绝望求生欲。
【叮！检测到反派杀意波动下降至临界值！宿主！快！展示价值具象化！】系统尖锐的提示音刺破沈清璃几乎停滞的思维。
价值…具象化？
她猛地一个激灵，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药！对！药！证明她能处理伤口！
“药…药在这里！”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抖得变了调，用尽全身力气举起那瓶被攥得温热的金疮药，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药瓶甩出去，“干净的！我、我这就帮您处理！很快就好！不…不会弄疼您！”
她语无伦次，只想用行动填满这令人窒息的对峙空隙。她甚至不敢等他的许可，另一只没被钳制的手就哆哆嗦嗦地去解他染血绷带的结。冰冷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颈侧的皮肤，那瞬间的凉意让她又是一颤，动作更加慌乱。
墨玄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笨拙、慌乱却目标明确的触碰。他看着她惨白着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长睫如同受惊蝶翼般疯狂颤抖，却执着地、一根根地解开那被血痂黏住的绷带结。那专注的样子，仿佛这是她此刻存在于世的唯一意义。
“哼。”一声极轻、意味不明的冷哼从他鼻腔溢出。
沈清璃手一抖，绷带结差点打成死结。她惊恐地抬眼，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评估器物般的探究。
“动作。”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童音依旧裹着寒冰，却收回了掐着她下巴的手。那冰冷的触感骤然消失，只留下清晰的指印和一阵麻痹感。
沈清璃如蒙大赦，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几乎是扑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伤口边缘凝结的血污（布巾是冷的，水也是冷的，她的动作又快又轻，生怕再触怒他），然后抖着手将药粉均匀洒在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上。药粉是褐色的，落在翻卷的皮肉上，带来微弱的刺痛，墨玄烬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重新包扎时，她的手指依旧冰凉颤抖，但动作却奇异地稳定了许多。一圈，两圈…素白的干净布条覆盖住伤口，隔绝了那刺目的红。做完这一切，她几乎是虚脱般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冷汗浸透了里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交织。
墨玄烬垂眸，看着手臂上那个包扎得…算不上漂亮，但足够严实整齐的布结。药粉带来的微弱清凉感，驱散了一丝伤口火辣辣的灼痛。这感觉…陌生又怪异。前世他受伤，要么硬扛，要么用更霸道的魔气强行压制痛楚，何曾有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处理过？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沈清璃身上。她缩在墙角，像一只被暴雨淋透、惊魂未定的小兽，手臂上还残留着几道被魔气擦过的浅淡黑痕，脸色白得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还强撑着不肯完全涣散，里面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宣判的绝望。
“净灵圣泉。”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寂。声音不高，却让沈清璃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墨玄烬的目光掠过她瞬间紧张的脸，落向虚空，仿佛在对着空气陈述：“可暂时镇压魔体反噬，需每日浸泡。”这正是她抽奖所得之物！他怎么会知道？！
沈清璃瞳孔骤缩，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他果然知道系统？还是…他连她的“抽奖”都看见了？！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
“本尊的魔体，”他缓缓抬起那只包扎好的手，指尖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黑气如小蛇般缠绕游走，带着令人心悸的阴寒，“非寻常之法可制。”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冰冷：“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尊的‘药引’。”
“药…药引？”沈清璃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这个词，像一块冰砸进她混乱的脑海。
“不错。”墨玄烬唇角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弧度，近乎残忍的玩味，“既是‘善缘’，便用你的‘泉’，镇本尊的‘火’。这便是你存在的价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手臂上的黑痕，语气毫无波澜，却带着更深的禁锢：“若敢逃…”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股无形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威胁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力。
“准备净灵圣泉。”他不再看她，仿佛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命令，缓缓闭上那双令人心悸的眼睛。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孩童的稚嫩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安静。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灭世威压、掐着她脖子宣告“碾碎一切”的魔神，只是一个幻觉。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的血腥味和魔气的阴冷余韵，提醒着沈清璃刚才发生的一切多么真实而恐怖。
沈清璃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药引？用她的净灵圣泉，镇他的魔体之火？这算什么？长期饭票？还是…人形自走圣泉过滤器？
她看着闭目靠在床头、仿佛陷入沉睡（但她知道绝对不是）的小小身影，那张安静的脸庞下，藏着的是一个足以焚毁天地的灵魂。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以为的救赎任务，开局就成了魔神的专属“药罐子”？
【叮！反派黑化值稳定在95%！‘药引’身份确立！生存危机暂时解除！宿主！干得漂亮（虽然怂了点）！】系统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快（？）提示音响起。
沈清璃：“……”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几乎是挪到房间角落。意念沉入系统空间，看着那汪散发着柔和圣洁光芒的「净灵圣泉」。引动泉水需要消耗她的精神力。她咬咬牙，开始小心翼翼地引出一股清流，注入房间里唯一一个还算完好的木盆中。
氤氲的灵雾缓缓升腾，带着一种纯净安宁的气息，渐渐驱散房间里的血腥和阴冷。沈清璃看着那雾气，又看看床上闭目的“药罐子”魔神，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药引…她这个药引，什么时候会被这可怕的“火”给烧干呢？
月光无声地透过破窗，将灵雾染上一层朦胧的银辉，也照亮了沈清璃脸上那混合着恐惧、疲惫、认命以及一丝丝…对未来的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