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空间撕裂的锐鸣取代了雨声,冰冷粘稠的黑暗瞬间吞噬了“神陨”火锅店暖黄的霓虹倒影,凌彻感觉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离心机,五脏六腑都在抗议这粗暴的位移。
他最后瞥了一眼吧台上那碗凝结着诡异油珠箭头的菌菇汤,以及橱柜角落里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火锅”剑鞘,然后意识便被强制剥离。
没有眩晕,只有一片混沌的、令人烦躁的失重感。
“滋……沙……传送……滋……完成……目标:修仙界·葬剑冢……滋……身份:灵根尽毁的记名弟子……”
系统777的机械音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台,断断续续地在凌彻脑内响起,每一个字节都带着过载后的虚弱和强行驱动程序的僵硬。
那“1000%怨念值”的警报和“强制传送”的恶意余音,似乎耗尽了它最后一点稳定运行的能力。
“吵死了。”凌彻在意识里嘟囔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窗外的雨声。
失重感骤然消失。
一股混合着铁锈、陈年血腥、腐朽木头和某种阴冷湿气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脚下传来坚硬、冰冷、凹凸不平的触感。
凌彻睁开眼。
灰蒙蒙的天光,压抑得如同浸透了污水的棉絮,吝啬地洒落下来,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坟场?不,是剑的坟场。
无数断裂、扭曲、锈蚀的残剑,如同死去的巨兽骸骨,杂乱无章地倒插在暗红色的焦土上,密密麻麻,延伸至视野尽头。
剑身上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缠绕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雾气——怨气。
空气中弥漫着低沉嗡鸣,是万剑不甘的残魂在哭泣,汇聚成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正是那“怨气雨”的源头,冰冷的、带着腐蚀性的“雨丝”无声无息地飘落,沾湿了衣袍。
凌彻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白,袖口磨损得厉害,腰间挂着一个瘪瘪的、看不出材质的旧袋子。
身体的感觉……虚弱,空乏,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这就是“灵根尽毁的记名弟子”体验卡?他抬了抬手臂,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沉重与滞涩,眉头都没动一下。
“任务发布:滋……葬剑冢怨气值……滋……超标……滋……限时清除……滋……失败……抹杀……”
777的声音再次挣扎着响起,带着程式化的冰冷,但那份“抹杀”的威胁,在经历了上个世界“黑洞变爆米花机”的凌彻耳中,显得格外苍白无力,甚至有点……聒噪。
“闭嘴。”凌彻言简意赅,目光扫过这片死寂的剑冢。
清除怨气?麻烦。他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或者……最好能来口热乎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同样灰扑扑道袍、脸色蜡黄、眼神畏缩的年轻修士,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残剑间的空隙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块巴掌大小、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石头。
“凌、凌彻师弟!”那修士喘着气,声音带着惊恐,“玄、玄昀师叔有令!让、让你今日务必清扫完东三区!这、这是测灵石,师叔说……说再测一次,若、若无丝毫灵力反应,便……便逐你下山!”
他把那石头像烫手山芋般塞到凌彻手里,眼神里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庆幸被派来这鬼地方的倒霉蛋不是自己。
测灵石入手温润,那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葬剑冢浓郁的怨气和阴寒中显得格外可怜,它本能地吸收着周围稀薄的灵气,试图维持自身的光亮。
凌彻捏着这块石头,入手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里,显得格外……,他就像在寒冬腊月摸到了一个漏电的暖手宝,虽然电量不足,但聊胜于无。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五指微微收拢。
“嗡……”
测灵石的光芒瞬间暴涨了一下,如同回光返照!紧接着,灵石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那点微弱的白光如同被黑洞吞噬,疯狂地涌向凌彻的手心!
“咔嚓!哗啦……”
不到三息,整块测灵石在凌彻手中彻底碎裂,化作一堆毫无光泽的灰色石粉,从指缝簌簌落下,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间消失。
凌彻面无表情地搓了搓手指,把石粉掸掉,感受着掌心残留的那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低声评价了一句:
“充电宝?还行,就是电量太虚。”
“啊——!”旁边的修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凌彻空空如也的手,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尖叫,“测、测灵石!师叔给的测灵石!碎、碎了!你、你干了什么?!”
凌彻没理他,目光被不远处一块半埋在焦土里、歪斜着的石碑吸引了。石碑材质黝黑,上面似乎刻着字,但早己被岁月和怨气侵蚀得模糊不清。他走过去,伸手握住石碑边缘。
“师弟!你疯了吗!那是葬剑冢的墓碑!沾了无数怨魂的!碰了会……”修士的尖叫戛然而止。
只见凌彻手臂随意一抬,那块沉重的石碑竟被他单手拔了出来!动作轻松得像拔一根萝卜。
石碑带起一大片湿冷的泥土,底部还缠绕着丝丝缕缕浓稠如墨的怨气黑雾,发出“嘶嘶”的尖啸,试图顺着凌彻的手臂缠绕而上。
“啧。”凌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似乎嫌弃这黑雾的纠缠。
然后,在修士呆滞、惊恐、如同见鬼的目光中,凌彻单手抡起那块刻着模糊墓志铭的石碑,手腕一转,如同撑开一把巨大的、造型奇特的……伞?
沉重的石碑稳稳地悬停在他头顶上方,替他挡住了那无声飘落、带着腐蚀性的怨气之“雨”,丝丝缕缕的黑雾撞在石碑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如同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竟被石碑本身蕴含的某种古老而厚重的气息短暂地隔绝、消融了。
凌彻抬头看了看头顶这把“墓碑伞”,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凑合。”
就在这时——
“锵——!!!!”
一声远比林憬声明视频中那声更加宏大、更加孤绝、更加狂暴的剑鸣,骤然从葬剑冢极深之处炸响!如同沉睡万载的洪荒巨兽被彻底激怒,发出的第一声咆哮!
这声剑鸣带着撕裂苍穹的锋锐,裹挟着滔天的怨气与冰冷的愤怒,瞬间席卷了整个葬剑冢!
“噗通!”旁边的修士首接被这恐怖的声浪和威压震得跪倒在地,口鼻溢血,眼神涣散,几乎昏死过去。
万剑齐喑!所有残剑的嗡鸣瞬间被压制、碾碎!那无处不在的“怨气雨”也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散,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道撕裂灵魂的剑啸!
凌彻握着石碑伞柄的手纹丝未动,连衣角都没被这恐怖的声浪掀起,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灰蒙蒙的天光和飘散的黑雾,投向剑冢深处,那剑鸣爆发的源头方向。
后颈处,那沉寂的共鸣点,如同被投入冰湖的石子,猛地荡开一圈清晰无比的涟漪!冰冷,锐利,带着万载不化的孤寒,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却依旧磅礴如渊的……熟悉感?不,更像是他灵魂深处某个沉寂的部件,被同一频率狠狠敲击了一下。
同时,他腰间那瘪瘪的旧袋子里,那截被他“随手”丢进橱柜杂物堆的“火锅”剑鞘,隔着粗糙的布料,骤然散发出刺骨的寒意!鞘口处那两个凌厉的刻字——“火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都透出一股灼烫灵魂的意念!
那意念混乱而狂暴,充满了被侵犯领域的暴怒、被蝼蚁惊扰的厌烦,以及一丝……仿佛源自万古冰川最深处、被强行唤醒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凌彻低头,隔着布袋拍了拍那躁动的剑鞘,仿佛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知道了。”他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那剑鞘深处传递来的、属于玄昀的混乱意念,语气平淡地回应,带着一丝被打扰清静的不耐烦,“这就来。”
头顶的“墓碑伞”稳稳地隔绝着重新开始飘落的怨气雨,凌彻迈开脚步,踩着无数残剑的“尸骸”,朝着葬剑冢深处,那剑鸣与怨念的漩涡中心,不紧不慢地走去。
灰暗的天光下,他那帶着石碑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剑冢中,渺小得如同尘埃,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闲庭信步般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