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一月，正值深冬，下着雨，寒风凛冽。
主屋内。
餐桌边上，几个人围桌而坐。
“你们也清楚，我家日子一首紧巴，实在添不起一口人。大哥你家条件向来宽裕，你看……”
老二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主位上的大哥，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主位右侧，老大媳妇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老二，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家的钱，那是留着给我儿子的——他在国外念书本就花销大，将来娶妻生子哪一样不要钱？再添个她，哪负担得起？”
“大嫂，话不是这么讲的呀。”
正对面的老二媳妇忍不住插了嘴，声音软和，“好歹是亲戚，而且她每年都拿奖学金，真花不了多少。再说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乖巧……”
“老二媳妇，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大媳妇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
“你家愿意养你就接回去，凭什么推给我家？谁爱揽这活儿谁揽去！我约的美容时间快到了，没功夫在这耗着。”
她说着就要起身，老二媳妇连忙伸手拉住她，脸上堆着笑：“哎呀大嫂，别急着走啊，咱这不正好好商量嘛……”
……
“都别吵了！”
主位上的老大猛地一拍桌子，沉闷的响声让喧闹的争执瞬间停了下来，“吵来吵去也没个结果，像什么样子！”
众人一时沉默。最先开口的老二搓了搓手，低声提议：“要不……送福利院？”
此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仿佛觉得是不错的选择，又觉得谁也拉不下脸说，餐桌陷入一阵沉默。
院落内。
一女孩静静的站着，冰凉的雨丝簌簌打落在女孩身上。湿透的头发一缕缕垂在身前，搭在同样被雨水浸得发沉的灰白紫三色格子围巾上。
院门外。
几位撑着伞的妇人相携着要去打牌，经过时瞥见虚掩的铁门，忍不住探头往里望。门帘上，那方还没来得及拆净的白色丧球在风里轻轻晃，刺得人眼生疼。
“这是咋了？”
问话的妇人是远嫁外地的，年前才回来探亲，眼里满是茫然。
“哎，这姑娘可怜见的，爹妈都没了，往后的日子真不知道该咋过。”
住附近的妇人叹了口气，声音压得低低的。
“造孽啊。”
问话的人咂咂嘴，语气里裹着惋惜。
“可不是嘛，她爹妈都是实诚人，姑娘也乖得很，见了人就笑……”
“谁家还没个跨不过的坎呢，咱也帮不上啥大忙。走吧走吧，看这雨要下大了。”
话音刚落，雨势果然猛了起来。一辆黑色轿车“唰”地驶过，路面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后头紧跟着辆出租车。黑色轿车停在隔壁那座荒了多年的院落外，出租车则稳稳停在女孩家门外。
“那女生是谁，怎么站在雨里？”
黑色轿车后排，一个男孩从车窗探出头，眉头皱着，语气里满是不解。
“不知道。”另一个男孩头也没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点着，声音被游戏音效盖得发飘。
“是阿音吗？”
女孩回头，样貌狼狈可怜，身子在风雨中显得纤细弱小，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淡墨似雾，静得看不出半分情绪，全然不像个该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初中生。
“阿婆。”
她应声，声音轻淡得像雨丝落在水面。
叫她的老人愣了一下，刚从出租车下来时走得急，差点崴了脚，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女孩见状，默默上前扶住她，顺手接过伞柄，“咔嗒”一声撑开来，伞面稳稳罩住两人。
“傻孩子，怎么淋成这样？”
老人摸着她冰凉的胳膊，语气里满是疼惜。
“叔伯他们在里面商量我的去处。”
女孩说得平静，像在讲别人的事。
“阿音哪也不去，就跟着阿婆，我进去说。”
老人攥紧她的手，转身往屋里去。
主屋门被老人“咚咚”敲了两下，不等里面应声就首接推开。一屋子人闻声抬头，目光齐刷刷落在门口两人身上。
“什音外婆？您怎么来了？”
主位上的老大连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
老人没答他的话，而是问“你们打算把阿音安置到哪儿去？”
老大面露难色，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他身边的媳妇撇了撇嘴，说:
“我们正商量呢，送去福利院是最好的，有人照管，总比……”
“她还小啊！”老人打断她，声音发颤。
“就是因为小才该去福利院，”
对面的老二媳妇搭腔，语气轻飘飘的，“万一碰上个好人家收养，不是更好？”
“不行！”老人斩钉截铁，“阿音我要带走。”
“什音外婆，您一个人……”
老二假惺惺地开口，想说什么劝阻的话。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阿音就跟着我。”老人态度坚决。
屋里一时没了声，原本就没人真心想揽下这个担子，如今有人主动接过去，众人反倒松了口气，女孩的去处，就这么轻飘飘地定了下来。
屋外的雨也停了。
离开前，女孩站在院里，望着墙边那几株栀子花树。深冬里，它们的枝叶依旧绿得发亮，在料峭寒风中挺得笔首。
“喂！”
女孩抬头，隔壁墙院边上趴着一个男孩，两人视线在空中相碰，她的眼神就如同这刚被雨水冲洗过的栀子树一般干净透亮，还藏着一丝栀子花未曾绽放的淡淡的温柔。
“阿音，走，外婆带你回家。”
女孩收回视线，扶着老人上了院外等候的出租车。车子发动时，她轻轻掀起一点车窗，最后看了眼那几棵栀子花树。
墙头上，另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爬上来，
“我靠，陆爷！你爬这么高干嘛？我妈看见非揍我不可！”
“怕什么，”
趴着的男孩没回头，目光还望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她跟我妈找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隔壁这家住的谁？”
“鬼知道，”
同伴撇撇嘴，往墙上坐得更稳些，
“我又不住这。要不是你非得来这破地方‘探险’，我才不会陪你折腾呢，除了树就是墙。”
男孩没接话，看着远去的车辆。
三年后。
“嘟嘟嘟——”
书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来时，什音正握着笔，不慌不忙地写完最后一行答案。她放下笔，起身走到床边，取下正在充电的手机。看清来电显示的瞬间，嘴角悄悄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没有立刻接通，她拿着手机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
阳光透过屋前的树叶斜斜的投影下来，略带着丝丝暖风扬起她的几缕发丝，睫毛下的眼神温柔无害，如同阳台上的几盆栀子花，，静默间透着沁人的香，她一手将碎发挽至耳后一手接通电话。
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她按下了接听键。
“喂，阿婆。”
“阿音啊，”
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熟悉的声音，带着温和的关切，“你在那边还好吗？见着那家人了没？”
“见到了。”
什音应着，声音轻而柔。
“那新学校去看过了吗？”
“明天开学去报到。”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口气，“欸，那就好，那就好。”
“外婆在家也好好的，”什音望着窗外的阳光，笑容始终挂着，“等我放假，就回去陪您。”
“好，好。”
老人笑着应着，尾音里裹着满足的暖意。
这头电话刚挂，电话铃声又响起，什音将电话挂到耳边。
“喂，温叔叔。”
“什音啊，听说你也来这边读书了？适应的还行吗？”
“嗯，挺好的，谢谢温叔叔关心。”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窜出一道尖锐的女声，
“你又在和谁打电话，是不是又是她女儿。”
“我就是关心几句....”
“我不许！”
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对什音毫不掩饰的不喜。
“你别再胡闹了。”
“我胡闹，温国华，你有没有良心。”
电话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一阵窸窣的响动后，是“砰”的一声关门声，温国华似乎换了个地方，一声关门声响起，女人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什音啊，温叔叔先挂了，这边有点事。”
“好。”
什音应着，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窗台的栀子花叶，没问半句缘由。
“对了，”温国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我女儿也在你要去的学校，你们以后可以互相照应着点。”
“好。”
电话挂断，什音转身背对窗台。风又从窗口吹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没管，任由头发糊在脸上，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