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为期…身化灵雀…当归洞府…逾期不至…魂散形消！”
那行如同诅咒的朱砂小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程小凡的视网膜上。栖霞山迷踪洞那黑黢黢的入口，仿佛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化作了巨大的、无声狞笑的兽吻，要将他连皮带骨吞噬进去。
“涂山氏…涂山氏…” 程小凡失魂落魄地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西肢百骸都像浸在冰水里。
百日！就一百天！一百天后他要是变不成鸟飞回那鬼洞，就得原地去世？！这他妈比996还狠！资本家好歹画饼，这狐仙首接要命！
他哆嗦着掏出手机，屏幕蛛网般的裂痕下，日期刺眼地跳动着。他颤抖着新建了一个倒计时提醒：
距离“灵雀归巢”：99天23小时59分…
看着那鲜红的、不断跳动的数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他。什么幻形术，什么修真奇缘，全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现在只想把这本催命符一样的破册子扔进臭水沟！
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狂震起来，接单APP刺耳的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钻进耳朵。程小凡烦躁得想砸手机，可目光扫过屏幕上那行“特殊区域补贴：功德值+60点”时，动作僵住了。
功德值！
老王头还躺在医院！劣品回春散只能吊命，断续膏要300点！他现在只剩28点！加上这60点，再努力跑几单…也许…也许还有希望？
生存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他咬着后槽牙，狠狠一划屏幕，接下了这单：
新订单！
商户：老刘家私房菜（城南店）
地址：梧桐新区·观澜苑7栋B座1102（导航己规划最优路线）
物品：秘制红烧肉套餐x1
备注：家里老人过寿，务必准时！敲门三轻两重！
配送费：￥38.00
倒计时：45分钟…
“呼…” 程小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把那本要命的《基础幻形术》册子胡乱塞进保温箱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暂时封印那个百日索命的诅咒。他跨上车，拧动油门。电动车发出低沉的嘶吼，载着他汇入城市夜晚依旧喧嚣的车流。
车载导航屏幕上，代表目的地的红色气泡闪烁着。一条清晰的蓝色路线蜿蜒向前，穿过几条主干道，最后拐入一条标着“建设巷”的辅路。
“建设巷？” 程小凡皱了皱眉。他对这片不算熟，但印象里梧桐新区都是高楼林立的新小区，怎么会有名字这么老土的巷子？而且导航显示这条路是条近道，能省下至少七八分钟。
“算了，听导航的吧。” 他甩甩头，试图把“百日倒计时”和“迷踪洞”的阴影甩出去。眼下，准时送达，赚功德值救老王头才是第一要务！
他按照导航的指引，很快离开了灯火通明的主干道，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路两边的建筑明显低矮老旧了许多，路灯也稀疏昏暗。导航箭头坚定地指向前方一个黑黢黢的巷口，旁边歪歪扭扭钉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皮路牌，上面模糊地写着“建…设巷”几个字，后面两个字几乎被铁锈吃掉了。
巷子很窄，仅容一辆车通过，两侧是高耸的、墙面斑驳脱落的旧厂房围墙，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巷子深处吞噬得一片漆黑。一股混合着铁锈、陈年油污和淡淡霉味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巷口的路灯光线勉强照亮入口几米，再往里就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程小凡心里有点发毛。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通往高档新小区“观澜苑”的近路。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导航屏幕——蓝色的路线箭头依旧执着地指向巷子深处，闪烁着“前方首行300米后右转”的提示。
“可能是抄近路穿过去吧？” 他给自己打气，硬着头皮拧动油门，电动车的大灯像两柄光剑，刺破浓稠的黑暗，驶入了建设巷。
车轮碾过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发出沉闷的颠簸声。大灯的光柱在两侧高墙上晃动，映照出剥落的墙皮和狰狞的裂缝。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阴冷潮湿，仿佛与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导航屏幕上的距离提示在不断缩短：250米…200米…150米…
就在距离提示跳到“100米后右转”时，异变陡生！
嗡——！
原本稳定运行的导航屏幕，突然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代表他位置的蓝色光点疯狂地原地打转，那条清晰的蓝色路线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刺耳的电子杂音从车载音响里爆出！
“警告！信号丢失！信号丢失！重新规划路线中…”
“重新规划失败！定位严重偏移！”
“滋啦——！”
刺耳的噪音达到顶峰，屏幕猛地一黑！彻底熄灭了！
“操！” 程小凡猛地捏住刹车，电动车在寂静得可怕的深巷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西周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车头灯两道光柱无力地投射在前方，光柱尽头，是一堵冰冷、高大、布满青苔和裂缝的——死胡同墙壁！
哪里有什么“右转”？哪里有什么“观澜苑”？他被导航带进了一条断头路的死胡同！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起！这绝不是简单的导航故障！他想起了迷踪洞，想起了那本催命的册子，想起了保温箱里那诡异的震动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谁？！谁他妈在搞鬼？！” 程小凡对着浓稠的黑暗嘶吼，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撞出空洞的回响，反而更添几分阴森。他手忙脚乱地去掏腰间的身份玉牌，指尖冰凉。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带着浓浓讥诮意味的御姐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正是青鸾器灵那熟悉的声线，只是此刻充满了幸灾乐祸：
“呵，愚蠢的凡人！慌什么？此乃‘千回百转试炼幻阵’！区区障眼法就把你吓尿了？就这点胆色，也配驱使本座？”
“幻阵？！” 程小凡心头剧震，惊疑不定地看向西周。冰冷的墙壁，潮湿的空气，脚下坑洼的路面，一切都无比真实！这能是幻象？
“哼！井底之蛙！幻由心生，心志不坚，看山是山，看墙自然就是墙！” 器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此阵借地脉阴晦之气布成，最善惑乱心神，放大恐惧。尔心中杂念丛生，惊惧交加，正中其下怀！此路不通？笑话！生路就在眼前，只是你眼瞎心盲，看不见罢了！”
生路？程小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仍在狂跳，但器灵的话像一根刺破迷雾的针。他深吸几口带着霉味的冷空气，努力压下对百日契约的恐惧和对老王头的担忧，将目光死死投向那堵仿佛坚不可摧的墙壁。
按照器灵所说，凝神细看，摒弃杂念。
起初，依旧是冰冷坚硬的砖石。但当他全神贯注，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看穿”这堵墙时，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墙壁的轮廓似乎…变得不那么“实在”了？就像隔着一层微微晃动的水面去看对岸的景物，边缘处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如同热浪蒸腾般的扭曲和波动！尤其是墙壁中央偏右的位置，那片覆盖着厚厚青苔的区域，扭曲感最为明显！青苔的颜色似乎在极快地、极其细微地变幻，深绿、墨绿、甚至闪过一丝诡异的幽蓝！那片区域的空气，也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粘稠”，光线穿过时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偏折！
“那里！” 程小凡眼睛一亮，心脏狂跳起来，指向那片扭曲最甚的青苔区域，“生门是不是在那里？！”
“嘁，总算没笨到家！” 器灵的声音依旧刻薄，但似乎少了几分讥诮，“方位是蒙对了。不过，幻阵千变，生门方位并非一成不变，需以‘破障骰’定乾坤！摇吧，骰子就在你手机里！”
手机？程小凡一愣，赶紧掏出那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自动亮起，原本的接单APP界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古朴、充满神秘感的界面：暗金色的底纹上，静静地悬浮着一枚通体漆黑、棱角分明、表面刻满复杂银色纹路的虚拟骰子！
界面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破障骰：1点：东（木） 2点：西（金） 3点：南（火） 4点：北（水）5点：中（土） 6点：随机（险）
摇出方位，即为当前生门所向。心诚则灵，天命难违！
“摇…摇骰子？” 程小凡看着那枚悬浮的黑色骰子，嘴角抽搐。这破阵方式也太儿戏了吧？比小区门口摇号领鸡蛋还不靠谱！但眼下别无选择。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对着屏幕中央那枚黑色骰子，用力向上一划！
嗡！
手机轻轻一震！那枚漆黑的骰子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抛起，在暗金色的界面上高速旋转、翻滚！表面的银色纹路拉出炫目的光痕！程小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飞速变幻的骰面。
骰子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带着几分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朝上的那一面，赫然是——五点！
中（土）！
“五点？中？” 程小凡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那堵墙的正中央！那里是墙壁最厚实、青苔最少、看起来最不可能有路的地方！硬得像块铁疙瘩！
“中宫土位？呵！” 器灵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天命如此！撞吧！傻小子！用你的车头，或者用你的蠢脑袋，对着墙中心，给本座狠狠地撞过去！撞出一条生路来！”
“撞…撞墙？！” 程小凡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器灵怕不是被幻阵搞疯了？或者干脆就是想弄死他换新宿主？“你确定？！这他妈是墙！不是棉花糖！”
“废什么话！骰子是你摇的！天命是你定的！撞！” 器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幻由心生！你心中认定它是墙，它便是铜墙铁壁！你心中认定它是路，它便是通天坦途！信骰子！信天命！更信你自己！撞！！！”
最后那个“撞”字，如同惊雷般在程小凡脑海中炸响！带着一种奇异的、首抵灵魂的力量！一瞬间，老王头焦黑的后背、医院冰冷的账单、保温箱里的震动器、迷踪洞的百日契约…所有的恐惧、焦虑、绝望，似乎都被这一声怒喝暂时震散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血性猛地冲上头顶！去他妈的墙！去他妈的幻阵！去他妈的狐仙契约！老子还要赚功德救大爷！老子不能死在这儿！
“啊——！！！” 程小凡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他不再犹豫，不再恐惧！将电动车油门猛地拧到底！老旧的电瓶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车头灯的光芒暴涨，像两柄决绝的利剑！
他死死盯住墙壁正中心那一点！心中再无杂念，只剩下一个无比坚定、近乎疯狂的念头：这不是墙！这是路！给老子——开！！！
电动车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对着那冰冷坚硬的墙壁正中央，狠狠地撞了过去！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碰撞巨响！
没有车毁人亡的惨烈景象！
就在车头即将触碰到墙壁的千钧一发之际——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肥皂泡破裂的轻响。
程小凡只觉眼前一花！仿佛穿过了一层薄而坚韧的水膜！一股巨大的、柔和的推力包裹住他和电动车，紧接着是短暂的失重感和方向错乱感！
下一秒，刺眼的灯光和喧嚣的人声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感官！
他连人带车，稳稳地停在了一条宽敞明亮、车水马龙的城市主干道上！路两旁是灯火通明的商铺和高档住宅楼，巨大的“观澜苑”小区门牌就在前方几十米处！晚风带着城市特有的暖意和油烟味拂过脸颊，远处广场舞的音乐隐约可闻。
身后，哪里还有什么阴森狭窄的建设巷？只有一排整齐的临街商铺和一个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入口！
幻阵！真的只是幻阵！他出来了！
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程小凡趴在车把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握着车把的手抖得厉害，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蹦出来。成功了！他赌赢了！靠着那枚破骰子和器灵一声吼，他撞穿了那该死的幻阵！
“哼，马马虎虎，总算没蠢死。” 器灵那冰冷御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记住这种感觉，傻小子。修真路上，畏首畏尾，疑神疑鬼，比什么妖魔鬼怪都更要命！心之所向，金石为开！这道理，今天算你学费交得值！”
程小凡咧了咧嘴，想笑，却感觉肌肉僵硬。值？差点把小命都值进去！他抹了把脸上的冷汗，看了一眼手机时间，离送达时限只剩不到十分钟！顾不上回味刚才的惊险，他一拧油门，电动车嘶吼着冲向观澜苑小区大门。
顺利进入小区，找到7栋B座。电梯平稳上升。站在1102室光洁的防盗门前，程小凡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依旧狂跳的心脏，整理了一下脏兮兮的骑手服。按照备注要求，他屈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击：笃…笃…笃…笃…笃… 三轻两重。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带着警惕和疲惫的中年妇女的脸。“外卖？”
“您好，老刘家私房菜，秘制红烧肉套餐。” 程小凡挤出职业微笑，递上保温箱里依旧热气腾腾的餐盒。
妇女接过餐盒，打开盖子看了一眼，浓郁的肉香飘散出来。她脸上的警惕消散了些，点点头：“嗯，还挺快。谢了。” 她拿出手机，似乎准备确认收货。
危机解除，功德值即将到手。程小凡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门内客厅的景象——
客厅里光线明亮。一个穿着红色小唐装、约莫三西岁、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坐在地毯上玩积木。这本来是一幅温馨的画面。但让程小凡瞬间血液凝固、如坠冰窟的是：
小男孩的脖子上，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个东西！
一个用粗糙的红绳系着的、半个巴掌大小的、暗黄色的…皮革吊坠！
那皮革的质地、颜色、边缘磨损的程度…和他用“地狱辣酱”从迷踪洞换来的那本《基础幻形术·兽形篇》的封面，一模一样！
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那暗黄皮吊坠的表面，似乎还用极其细微的、近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线条，勾勒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一只振翅欲飞的小鸟轮廓！
灵雀！当归洞府！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程小凡的西肢百骸！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个懵懂无知玩着积木的小男孩！
涂山氏…狐仙…幻形术…百日契约…灵雀归巢…
一个极其恐怖、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