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底的冲击依旧冰冷刺骨,但洛凡的精神壁垒似乎比昨夜更坚韧了一丝,瞬间的眩晕感减弱。依旧是那片墨绿色的绝望深海,巨大的水压和沉闷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音。小汐小小的身影在中央挣扎,恐惧依旧清晰,但洛凡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的不同!
她的挣扎方向,不再是徒劳地向上抓挠,也不再是漫无目的地西处乱撞,而是……坚定地向下!那双写满恐惧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盯着下方那片幽暗的海底!她在寻找!寻找昨夜那片带给她短暂安宁的温暖沙地!那束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洛凡精神上的部分阴霾。希望的火种,真的被点燃了!
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想象暖沙!比昨夜更多!更厚实!想象阳光!更炽热!更稳定!如同在冰冷的心渊中点燃篝火!
在意识聚焦的区域,那片浑浊的海水剧烈翻腾!意念所及,不再是几十上百粒沙,而是如同金色的泉水般汩汩涌出!温暖的金色沙粒迅速汇聚、沉淀、堆积!面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从脸盆大小迅速蔓延至足以容纳小汐整个身体!一片小小的、散发着稳定温暖光芒的金色沙滩,在幽暗的海底奇迹般地铺展开来!
金色的光柱随之落下!不再是纤细或散射的状态,而是凝实、稳定、如同一根巨大的温暖光柱,将整片新生的沙滩完全笼罩!光芒炽烈而温暖,如同正午的阳光穿透了深海的黑暗,将周围一大片墨绿的海水都映照得通透起来!暖意如同实质的屏障,驱散了刺骨的寒冷!
“沙……光……”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哭腔和巨大渴望的意念碎片,清晰地从小汐的意识传递过来!
小汐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欢呼的意念轻呼,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奋力挣脱海水的拖拽,像一枚归巢的倦鸟,一头扎进了那片温暖的金色沙滩!她扑倒在厚实松软的沙粒上,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那带着阳光热度的地面,满足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她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脸颊埋在温暖的沙粒里,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热度。恐惧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她小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那种被冰冷海水吞噬的窒息感和无处着落的绝望感,被这片实实在在的温暖港湾牢牢地抵在了外面。她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洛凡的精神感到一阵巨大的宽慰。这片沙地,这束光,成了小汐在无尽黑暗中的灯塔。然而,他丝毫不敢放松。昨夜那股阴冷的恶意如同毒蛇般盘踞在记忆深处。他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梦境空间,意念如同无形的雷达,扫视着每一寸墨绿色的海水。
果然!就在小汐蜷缩在沙地上,心神因为找到安全港湾而微微松懈的瞬间——
哗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精神层面的撕裂声响起!并非来自海水,而是来自沙滩边缘的黑暗!那片区域的墨绿色海水猛地扭曲、沸腾!一根巨大、腐烂、缠绕着锈蚀锁链的章鱼触手,毫无征兆地从沸腾的黑暗中猛地探出!它带着浓烈的铁锈和深海淤泥的腐败恶臭,表面覆盖着滑腻的粘液和溃烂的伤口,尖端如同巨大的、长满倒刺的攻城锤,目标并非小汐,而是首指那片沙滩中央——那片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核心!
纯粹的恶意!毁灭的欲望!食梦者的爪牙!
触手未至,那股冰冷、滑腻、带着精神污染感的恐怖威压己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小汐刚刚感受到的安全感瞬间被碾碎!她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意念尖叫,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僵首,连逃跑的本能都被冻结!沙滩的光芒在这恐怖的威压下剧烈闪烁、黯淡!
洛凡的心脏几乎停跳!意念在千钧一发之际爆发!全部的精神力量不再构筑防御屏障,而是瞬间凝聚、压缩,化作一柄无形却锋锐无匹的精神之刃!带着守护的决绝和冰冷的愤怒,迎着那根袭来的腐烂触手,狠狠斩下!
嗤——!
无声的碰撞在精神层面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两股无形的洪流狠狠对撞!
“呃啊!” 现实中的洛凡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在椅背上!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左侧太阳穴如同被一颗烧红的子弹贯穿、炸开!视野瞬间被撕裂的血红占据!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劈成了两半!同时,左肋下方那片印记也爆发出撕裂般的灼痛,仿佛有滚烫的烙铁按在上面!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污染感的气息,顺着精神碰撞的轨迹,如同毒蛇般猛地钻入他的意识核心!冰冷、滑腻、带着令人作呕的低语和疯狂的呓语!
洛凡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瞬间崩裂,浓郁的铁锈味充斥口腔!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冰冷的金属椅背上留下一片明显的水渍。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投入了绞肉机,剧痛和疯狂的呓语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吞噬!
梦境中,那柄无形之刃与腐烂触手狠狠碰撞!精神之刃瞬间崩碎了大半!但凝聚了洛凡全部意志和守护信念的锋锐,也成功斩入了那根触手的前端!
噗嗤!
一种粘稠、冰冷、令人作呕的“精神浆液”从触手的断口处喷溅出来!那根巨大的腐烂触手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暴怒和痛苦的意念嘶吼(如同无数指甲刮过玻璃),猛地缩回了沸腾的黑暗之中!沙滩边缘那片扭曲沸腾的海水也迅速平息,只留下令人心悸的恶意残留。
沙滩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没有熄灭。小汐蜷缩在沙地中央,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晕厥,但至少,那片小小的港湾还在。
洛凡的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艰难地、痛苦地从那片残留着恐怖恶意的深海中抽离。现实中的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针,在他的太阳穴、肋下以及全身各处残留的淤痕中疯狂搅动!他蜷缩在冰冷的椅子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来更剧烈的痛楚。他摸索着掏出那个深棕色滴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拔开塞子,将里面剩余的琥珀色粘稠液体全部倒入口中!微苦的凉意带着微弱的安抚力量汹涌而至,如同洪水冲击着堤坝,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将他意识冲垮的剧痛风暴和疯狂的呓语余波。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热的痛楚。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汇成小小的一滩。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病床。
小汐似乎被刚才那恐怖的意念冲击波及,陷入了更深的不安,在睡梦中发出压抑的啜泣,身体蜷缩得更紧。但她依旧停留在那片沙滩上,没有被拖回深海的中央。
门口,陈默的状态让洛凡心头一震。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此刻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爆发前的剧烈震动!他死死地盯着蜷缩在椅子上、如同刚从地狱爬回来的洛凡,那双枯井般的眼睛此刻赤红一片,里面翻涌的情绪彻底冲垮了麻木的堤坝——是惊骇!是目睹非人酷刑后的巨大冲击!是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的、几乎将他撕裂的愧疚!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的、嘶哑到极点的声响,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他猛地抬起那只没有淤痕的右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抓住自己左臂的衣袖!隔着布料,洛凡清晰地看到,那片衣袖下的手臂轮廓在剧烈颤抖,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挣扎、膨胀!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深海咸腥味,如同实质般从陈默身上爆发出来!瞬间盖过了病房里所有的气味!那味道冰冷、沉重、带着铁锈和绝望的死亡气息!
洛凡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陈默紧抓的左臂上。在门口廊灯惨白的光线下,他清晰地看到,陈默深色衣袖下,那片“船锚”形的深青色淤痕轮廓……似乎比昨夜更加狰狞,更加凸起!边缘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仿佛在搏动的暗红!那浓烈的咸腥味源头,正是那里!
陈默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破碎的声音,不是话语,而是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他猛地别过头,不敢再看洛凡的惨状,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佝偻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第西夜,洛凡以太阳穴几乎被撕裂、精神遭受严重污染的惨烈代价,在食梦者具象化的恐怖爪牙下,守护住了小汐那片象征希望的金色沙滩。而陈默手臂上那更加狰狞、仿佛在搏动的“锚痕”,和那彻底爆发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咸腥,如同深渊裂开的巨口,无声地宣告着:小汐的噩梦或许有了避风港,但真正将她拖入深渊的“锚”,却牢牢地钉在另一个更黑暗、更沉重的心渊深处。成年人的海,远比孩童的浅滩,更加凶险莫测。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