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苏曼卿的旧居，沈慕言首奔陈敬之的“锦绣天成”丝绸庄。丝绸庄位于法租界与公共租界交界的爱多亚路，门面气派，门口挂着中英文招牌，店里伙计忙着招呼中外客人，空气中弥漫着绸缎特有的柔滑气息。
沈慕言走进店里，出示了巡捕房的证件，要求见管事的。很快，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他是丝绸庄的账房先生，姓刘。
“探长里面请，里面请。”刘账房点头哈腰地将沈慕言让进内间，“陈老板出了这档子事，我们也都慌了神，您有什么吩咐，尽管问。”
“陈老板平时为人如何？有没有什么仇家？”沈慕言开门见山。
刘账房叹了口气：“陈老板做生意很精明，但也还算厚道，没听说得罪过什么人。就是……”他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
“就是这两年，陈老板好像有些心事，经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尤其是去年买了霞飞路那栋洋楼后，更是深居简出，不太管店里的事了。”
“他有没有特别亲近的人？”沈慕言想起了苏曼卿的照片。
刘账房想了想：“亲近的人……好像没有。夫人在法国，他也没再续弦，身边只有一个从老家带来的佣人，姓李，叫李妈，平时照顾他的起居。哦，对了，还有一个姓赵的先生，是陈老板的生意伙伴，最近常来店里找他。”
“赵先生？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叫赵文轩，”刘账房说，“好像是做古董生意的，和陈老板有几笔大买卖，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他们谈生意都很机密。”
沈慕言记下赵文轩的名字，继续问道：“陈老板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古董、字画之类的？”
刘账房眼睛一亮：“您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上个月，陈老板从一个洋人手里买了一幅古画，花了大价钱，宝贝得不得了，整天锁在书房里，谁也不让看。有一次我进去送账本，好像看到那画轴上印着个猫头鹰的图案。”
“猫头鹰？”沈慕言心中一震，“那幅画现在在哪里？”
“应该在霞飞路的家里吧，”刘账房说，“陈老板从来不带出家门的。”
沈慕言点点头，又问了些关于赵文轩的细节，便离开了丝绸庄。他站在爱多亚路的街角，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思绪万千。猫头鹰图案的古画，神秘的生意伙伴赵文轩，陈敬之深居简出的怪癖，还有苏曼卿死前的噩梦——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亟待梳理。
他决定去拜访一下那位赵文轩先生。根据刘账房提供的地址，赵文轩的古董店位于公共租界的河南路，名叫“博雅斋”。沈慕言赶到时，只见古董店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旁边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店主回乡奔丧，暂停营业”。
沈慕言皱起眉头，用手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他绕到店后，发现后院的小门也上了锁，但门缝里似乎透出一丝异样的光线。他警惕地推了推，门竟然没锁严。他闪身进入，后院很小，堆放着一些木箱，角落里有一间小屋，灯光正是从那里透出来的。
他悄悄靠近小屋，听到里面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低声咒骂。沈慕言猛地推开门，只见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往一个皮箱里塞着什么，看到沈慕言，他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沈慕言厉声问道。
男人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我是这家店的伙计，来帮赵老板收拾东西。您是？”
“法租界巡捕房，沈慕言。”沈慕言亮出证件，“赵文轩在哪里？”
“赵老板……赵老板真的回乡了，家里出了急事。”男人眼神闪烁，不敢首视沈慕言。
沈慕言不再废话，目光落在男人正在收拾的皮箱上——里面装满了各种古籍和字画，其中一个画轴的封口处，赫然印着一个猫头鹰的图案，与刘账房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沈慕言上前拿起画轴。
“没……没什么，就是些普通的字画。”男人想抢回来，被沈慕言一把推开。
沈慕言打开画轴，只见上面是一幅工笔重彩的古画，画的是月夜下的山林，一棵古树上栖息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猫头鹰，眼神阴鸷，仿佛活物一般。画的落款处写着“仇英”二字，但沈慕言对古玩略有研究，看出这并非真迹，而是一幅高仿品。
“赵文轩为什么要藏这幅画？”沈慕言盯着男人。
男人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我……我不知道，是赵老板让我收好的，说有人问起就说他回乡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穿着便衣的巡捕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小王。“探长，我们接到线报，说这里可能有情况。”
沈慕言点点头，指着那个男人：“把他带回巡捕房，严加审问。把这些东西也一并带回去，尤其是这幅画。”
看着被押走的男人和那幅猫头鹰古画，沈慕言知道，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赵文轩的突然“回乡”，古董店里的仓皇收拾，还有这幅关键的古画，都说明这个古董商一定与陈敬之的死脱不了干系。而那只反复出现的“猫头鹰”，不仅仅是噩梦的象征，更可能是一个秘密组织，或者是某种暗号的标志。
他再次展开那幅画，仔细观察。突然，他发现画的右下角，在一片树叶的阴影处，有用朱砂点染的一个极小的符号——那是一个交叉的钥匙和毛笔，样式古朴，从未见过。
“这是什么意思？”小王凑过来看。
沈慕言摇摇头，眼神深邃：“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这个符号，很可能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他将画小心卷好，交给小王，“立刻送去技术科，让他们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隐藏的信息。我们现在，去会会那个李妈，陈敬之的佣人，她应该知道更多。”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敲打着上海的石板路。沈慕言站在雨中，望着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心中默念着：夜枭啼血，魂归何处。苏曼卿的魂，陈敬之的死，还有这只盘旋在沪上天空的“猫头鹰”，他发誓，一定要将它们背后的秘密，彻底揭开。
